非人類夫君!
季魚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隻是迎著祖母的目光,讓她有種做了壞事的感覺。
從小到大,她都是長輩眼裡的乖孩子,生平第一次,有種犯了錯的無措感。
和一個妖邪結成夫妻,或許在世人眼裡,也是犯錯吧
而且這犯的錯足以讓世人筆誅墨伐,甚至成為整個人族的罪人,不可饒恕。
特彆是她還是一名除妖師,人妖殊途,更是罪不可赦
在季魚難得緊張無措時,江逝秋開口了,笑盈盈地朝季老太君叫道“祖母。”
這聲“祖母”讓季魚一言難儘。
她忍不住看他,發現身邊的男人並未因為季老太君未被他篡改記憶而有所收斂,還是那般張揚恣意,坦坦蕩蕩,居然還有臉叫“祖母”。
季老太君微微皺眉,神色越發嚴厲。
她看不出江逝秋的來曆,甚至在她眼裡,這是一個姿容極為出眾的男子,世間難尋的俊俏郎君,他站在孫女身邊,男俊女俏,珠聯璧合,再登對不過。
隻是,想到剛進門時,聽到的消息,讓她心驚不已。
貴姨當時一臉喜氣地說,少主和姑爺回來了,正惦記著您呢。
哪裡來的姑爺
莫不是尚雲霄他算季家哪門子的姑爺不過是借著張好看的臉,哄不知世的小姑娘。
後來她才明白,原來是孫女帶回來的孫女婿。
據說他是皇城鎮妖司的指揮使,為了她的孫女,前陣子入贅到季家
不僅是貴姨,所有的季家人都理所當然地接受了突然冒出來的“姑爺”。
季老太君瞬間明白事情的可怕。
她還沒有老到連孫女什麼時候成親都不知道,更逞論是皇城鎮妖司的指揮使突然換了個人,而且這人還是季家的女婿
見祖母神色肅然,並不說話,季魚越發肯定祖母的記憶沒有被篡改,很快便鎮定下來。
她迎過去,溫聲道“祖母,這是江逝秋。”
江逝秋就像醜女婿見公婆,非常乖覺地跟著他媳婦,一臉笑容地說“祖母,我是阿魚的夫婿江逝秋,你叫我的名字就行。”
季老太君目光掃過捧著一束山花的孫女,又看向笑得乖覺溫和卻難掩妖異的“孫女婿”,到底沒有見麵就喊打喊殺,而是道“你們跟我來。”
說著,她轉身就走。
季魚看祖母朝祠堂的方向走去,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欲言又止。
“娘子我們不走嗎”江逝秋偏頭問道。
見他一無所覺,季魚歎氣,“原來你真沒辦法篡改季家人的記憶。”
季家選繼承人時,看的從來不是天賦,而是“絕對清醒”,不管是祖母,還是母親,或者是她,都擁有“絕對清醒”。
所以除了她,原來祖母的記憶也沒被他篡改。
江逝秋倒覺得沒什麼,牽著她的手跟上,說道“祖母看著就是個疼
孩子的,肯定不會拆散我們,娘子放心吧。”
季魚無語,“我覺得,需要擔心的是你才對吧”
她有什麼不放心的
那是她的祖母,最疼她的長輩,若是她要做什麼,都是為自己好。
反倒他,一個妖邪,不僅混進凡人的世界,還要入贅到除妖師世家,說出去,隻怕這世間的妖邪都要說他一句膽大妄為,繼而敬佩不已。
不是誰都有他這種自投羅網的膽量。
雖然如此,季魚漸漸放鬆下來。
她對這樁婚事其實還存有疑惑,總覺得祖母應該知道什麼,正好可以問問她老人家。
季家的祠堂和其他地方不同,林木森森,遮天蔽日,使得祠堂周圍的光線比較昏暗。
季老太君正在祠堂裡等他們。
兩人到來時,發現季老太君背對著門口的方向,正給祠堂裡供奉的神牌上香。
巫山城裡的宅子並非季家祖宅,祖宅位於巫還山內,季家先祖的靈牌供奉在祖宅的祠堂裡。
是以這裡供奉的是一尊神牌。
神牌可驅妖邪,再大膽的妖邪,也不敢輕易進入神牌所在之地。
看到案桌上的神牌,季魚忍不住又看一眼身邊的男人。
隻見他仍是那副輕鬆隨意的模樣,仿佛看不到案桌上供奉的神牌。
她遲疑片刻,站在門外,對他道“你在外麵罷,我進去就行。”
江逝秋偏首看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不禁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站在陽光下,豔絕似妖,含笑道“娘子是擔心我嗎”
季魚無奈地看他,發現這人有個壞毛病,總愛將話挑明,不懂含蓄為何物,總要逼她承認才行。
江逝秋見她目露無奈之色,越發喜愛,心坎間又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那顆不需要跳動的心臟好像都要活了。
他頷首道“那好,為夫便不進去,在門外等你。”
季魚不太放心地又看他一眼,轉身進入祠堂。
季魚進來時,季老太君上完香,轉身看過來。
發現隻有孫女進來,“孫女婿”則在門外的庭院裡,不過瞬間,她就明白孫女這是要護著那個男人。
她選在這裡見他們,便是因為祠堂供奉的神牌,妖邪若是靠近,則會被神牌所傷。
這讓她有些驚訝。
若不是確定孫女繼承季家的天賦絕對清醒,她幾乎以為孫女被妖邪蒙蔽,做出違背本意之事。
季老太君仔細打量孫女,確認孫女的身體無礙後,方才開口道“阿魚,你與他何時成的親”
季魚道“半個多月前,是在偃月山莊成親的。”
其實不是在偃月山莊,應該是在幽冥的一座古城,隻是她記不住,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聞言,季老太君有些驚訝,不禁看向站在庭院裡、沐浴在陽光下的江逝秋。
祖
孫倆心知肚明,江逝秋不是正常人。
或許這天下間,也唯有祖孫倆的神智是絕對清醒,沒有被篡改記憶。
然而這並非好事。
當眾人皆醉我獨醒時,清醒的人需要承擔的責任和痛苦會更大。
也正是季家人這樣的特性,二十年前,季家才會損失慘重,直到現在仍沒能緩過來。
季魚遲疑片刻,將在偃月山莊所遇到的事一一道來,以及和江逝秋相遇,兩人是如何成親的。
隨著她的敘述,季老太君端肅的麵容露出幾分怔忡。
她失神地站在那裡,久久不語。
“祖母”季魚叫了一聲。
季老太君回過神,望著孫女蒼白的麵容,想說什麼又止住。
她歎了口氣,見她懷裡還抱著那束山花,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問道“阿魚很喜歡這花嗎”
季魚的臉頰微紅。
“這花挺好看的。”她有些不自在地說,“開得很好,顏色很鮮豔。”
季老太君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重要的不是這花有多好看,而是送花的那個人。
季老太君神色複雜,心下暗忖,或許情況比她想像中要好。
至少她的孫女沒有抗拒這樁婚事,反而平靜地接受了它,甚至與那位尊主相處得極好,不用擔心她被反噬。
“阿魚,讓那位公子進來罷。”季老太君開口道。
季魚聞言,知道祖母已經接受江逝秋這“孫女婿”了,臉上露出輕鬆的神色,轉身出去叫人。
站在庭院裡的江逝秋其實一直關注這裡。
以他的能力,自然能將屋裡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情越發的愉悅。
看到季魚出來,他臉上的笑意明朗,灼灼如華,如同那些來自雲京鮮衣怒馬的貴公子,所有的溢美之詞都可以放在他身上。
季魚見狀,便知道他肯定聽到她們祖孫倆的話,也沒挑明,開口道“江逝秋,咱們進去罷。”
江逝秋笑著應下,突然說“娘子,你應該叫我夫君。”
季魚“”
“我想聽娘子叫夫君。”他抱怨道,“娘子是不是嫌棄我都不肯叫我夫君,難道是因為我做得不夠好”
季魚隻想堵住他的嘴“沒有的事,你彆胡說”不等他再說,又道,“祖母還在等我們呢”
希望他在祖母麵前,不要胡說八道,老人家性子端肅,略有些古板,估莫是受不住年輕人歪歪膩膩的勁兒。
進入祠堂時,季魚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祠堂裡供奉的神牌對他似乎並沒什麼影響,他堂而皇之地走進來,沒有絲毫勉強之色。
確認這點後,季魚總算鬆口氣。
季老太君望著相攜走來的一雙兒女。
她的目光仍是那般銳利,作為季家的掌權人,她的修為不俗,法力精深,加上季家的天賦絕對清醒,這世間沒有什麼妖邪能瞞得過她的耳目。
然而,麵對她時,江逝秋仍是那副端雅隨意的模樣,站在她的孫女身邊,雖然兩人沒有做出什麼親密之事,但他們之間那種親昵的氣氛,教人一眼便能看出正是濃情蜜意之時。
季老太君開口道“江公子”
“祖母,叫我逝秋便好。”江逝秋笑著說,擺出晚輩的姿態。
季老太君噎了下。
雖然仍是未能確定“祂”的身份,但若他真是孫女的婚約者,多少能窺見些許。
她可沒那本事,讓一位來自幽冥的尊主叫自己祖母。
季老太君選擇無視這個問題,她轉頭對孫女說“阿魚,我有事和江公子說,你先出去。”
季魚不太想走,但祖母麵上的不容質疑,讓她知道自己不能留下。
她看了江逝秋一眼,到底離開了。
季魚走到庭院,先前江逝秋站的地方。
這裡地勢比較開闊,陽光能照到此地,春日的陽光灑落在身上,帶來融融的暖意。
季魚轉頭看向祠堂的方向,哪知道季老太君振袖一揮,祠堂的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窺探。
季魚“”
季魚倒是想捏個術法偷聽,隻是那邊的兩人的實力都在她之上,隻怕在她動手第一時間,就會驚動他們。
隻好作罷。
-
兩人交談的時間並不長,半刻鐘後,江逝秋和季老太君相繼從祠堂走出來。
季魚雙眼緊盯著他們,想從他們臉上看出點什麼,可惜祖母素來端肅,不苟言笑,江逝秋雖是言笑晏晏,卻不露絲毫。
見到庭院裡的季魚,季老太君神色淡然,說道“阿魚,這次偃月山莊的事,辛苦你了,回去好生歇息,好好養身子。”
季魚張口想說什麼,聽到江逝秋說“祖母放心,我會盯著阿魚的。”
季老太君嗯一聲,朝他道“有勞了。”
兩人直接無視季魚,和平地交接完“阿魚的照顧問題”,季老太君便離開。
季魚“”
目送祖母離開的身影,季魚懷疑地看向江逝秋。
“你們剛才說了什麼”
江逝秋見她懷裡還捧著那束山花,雖然是清晨時摘下來的,因用了術法,仍是色澤明麗鮮妍,精神抖擻。
他親昵地拉著她的手,溫柔地說“娘子,為夫很高興。”
“高興什麼”季魚問。
“因為娘子在祖母麵前護著我呀。”江逝秋含情脈脈地看著她,墨黑的眸子裡倒映著她的身影,“娘子一心護著我,實在讓為夫感動。”
季魚臉皮沒他那麼厚,有些羞窘,輕咳一聲,硬生生轉移話題“你還沒回答我呢。”
江逝秋雙眼染上笑意,“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祖母怕我對娘子不是真心的,幸好為夫一片赤誠真心,足可感動天地,祖母終於相信為夫,讓為夫以後和娘子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夫妻守望相助”
季魚“”
真的”季魚懷疑地看他,總覺得以祖母的性子,應該不會說這種膩膩歪歪的話。
江逝秋一臉正色“是真的,不信你去問祖母。”
說著,他看向她身後的方向。
季魚心知有異,猛地轉身,發現祖母去而複返,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難儘。
季魚這才注意到,自己與江逝秋的舉止親昵,靠得極近。
在長輩麵前與他親近,讓她實在羞窘,臉頰微微泛紅,趕緊將手抽回來。
江逝秋果然臉皮厚,不以為意,坦坦蕩蕩地喚了一聲祖母,還笑著說“祖母,阿魚不相信我的話,你來給我評評理。”
季魚已經麻木了。
季老太君臉皮微微一抽,見孫女看過來,清了清喉嚨,說道“正是如此。”
季魚狐疑地看著祖母,覺得以祖母對她的愛重,肯定不會幫外人。
難不成他說的是真的
倒是江逝秋見季老太君向著自己,很是高興,溫柔地說“娘子,你瞧我沒撒謊罷我從來不會騙娘子你。”
季魚無視這話,朝祖母問道“祖母,可是還有什麼事”
不然祖母不會去而複返。
季老太君很沉得住氣,似乎剛才的事隻是一個小插曲,朝孫女道“下個月是青羽陳家老太爺壽辰,陳家給季家下了帖子。”
季魚聞言,神色微斂,說道“知道了,我會去的。”
季老太君打量孫女,“你若是不想去,我讓不歡去便是。”
她說的是季不歡,是季家年輕一輩比較出眾的弟子,性子沉穩可靠,最近帶著季家弟子出門曆練,還未回來。
季魚搖頭,“祖母,不必如此,我是季家的少主,最是合適,省得旁人說我們季家沒禮數。”
季家確實沒什麼人,但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地步。
青羽陳家老太爺是何等人物,他的壽辰連朝廷都會給幾分麵子,季家也不好隨便派個人過去。
以季老太君的身份,自然不必親自出麵,再加上她年前舊疾複發,身體其實並不算太好,季魚不想讓祖母在路上奔波。
季老太君聞言,沒再反對,隻道“下個月初,你便準備出發。”
說著,她又看向伴在孫女身邊的江逝秋。
若是以往,她自不願意讓孫女去青羽陳家賀壽,不過現在孫女身邊多了這位,有他在,何人能欺她的孫女
季老太君心下歎氣。
福禍素來相依,是福是禍,哪能分得清
她回到主院,來到主院裡的一間廂房,房裡供奉著的不是神牌,而是兩個牌位,一個是季老太君亡夫的牌位,一個是女兒季瀾的牌位。
季老太君撚起香,給他們上香,凝望著丈夫和女兒的牌位,那雙被歲月侵蝕的眼添了些渾濁。
“瀾兒,祂還是來了。”她輕聲對著女兒的牌位說,“詛咒不可逆,唯有如
此,才能救阿魚可我也不知道如此對不對,若是祂對阿魚懷有異心,不願意承認這樁婚事,隻怕阿魚有一天”
季老太君回來後,季魚便清閒起來。
她將江逝秋送她的花插在花瓶裡,往裡注入清水,認認真真地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