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斯哈迷迷糊糊的不知身處何地,隻覺得渾身發燒,身上的肉刀割一樣疼痛,嗓子乾的似乎要冒出火來,熱,好熱。
“嘩!”一盆涼水從頭澆下,他打一激靈,一下清醒過來。
自從日本人來到這裡修鐵路起,這間房子就隨著他們的生活設施一起建起來了,日本人給這間房子起名叫“懲戒屋”,目的是懲戒那些乾活偷懶的和挑頭鬨事的人的。
這個大院大門口掛著兩個牌子,一個是“沙吉浩特縣鐵路基建署”,一個是“沙吉浩特縣鐵道守備大隊”。鐵路基建署的組織結構是由前幾年成立的滿洲炭礦株式會社和關東軍聯合組成。關東軍在這裡修建鐵路的目的就是為了這裡的煤礦,但是運輸線沒有開通的情況下不能讓當地的煤礦主們察覺他們要霸占煤礦的意圖,所以,滿碳株式會社的成員暫時不出麵,鐵路基建署由鐵道守備大隊直接管理,基建署的署長同時也是守備大隊的大隊長山本一夫。
東三省建立滿洲國後,沙吉浩特就成立了警察大隊,警察大隊的成員全都由當地人組成,而這當地人裡就數土生土長的滿洲人居多,他們都清楚清朝已經不存在了,關內變成了民國,關外的東三省變成了滿洲國,但是老百姓一時半會兒還轉不過彎來,骨頭裡還自認是大清人,有文化的文人秀才們則直接說自己是中國人。這些警察的主要任務就是糾正老百姓對自己身份的認知,要求當地老百姓必須承認自己是滿洲國人,如果說自己是清朝人或者中國人抓起來就是一頓毒打。
隻要抓到那些擾亂治安的抗日分子和不承認滿洲國的頑固分子以及流氓小偷等等屬於治安範圍的人,這些滿洲警察往往收取一些大洋也就放了,久而久之,抓抗日分子和頑固分子就成了一條生財之道,這些警察隻要手頭一緊,隨便抓幾個人就能來錢,不給錢就扣上抗日分子的帽子關進監獄,時間一長搞得當地老百姓怨聲載道。於是日本人又在沙吉浩特成立了“沙吉浩特縣警務科”,警務科的職責是專門監督當地的警察大隊,警察大隊的警察明麵上是滿洲國的警察,實際上被日本人管的牢牢的,所以當地人叫警察是二狗子們。
由於成立這個警務科的目的就是為了管理警察大隊的當地警察,對當地警察起到威懾作用就行,並不需要實際派人,再說關東軍的人力資源非常有限。於是獨立守備隊隊長佐佐木也兼職警務科科長一職,但是他們仍屬於關東軍,就連衣服還是關東軍的衣服。
正因為當地警察有敲詐勒索的毛病,日本人擔心他們放跑真正的抗日分子,所以,隻要日本人親自抓捕的可疑分子,一般都會直接帶到鐵路基建署這間懲戒屋來審問。審問不了幾句,隨便安個罪名就被送到鐵路工地乾活去了。
懲戒屋最裡麵直直的豎著兩根沒用瀝青浸泡過的枕木。方方的枕木剛開始運來時誰也不知道是乾什麼用的,後來日本人在工地支起一口大鍋,把一塊塊黑黑的瀝青放進去熬成濃稠的黑油,然後把這些黑油倒在已經砌好的池裡,池子裡早已擺放好了整整齊齊的枕木,就這樣浸泡好了再用鉤子一條條從池子中拉出來在太陽底下晾曬,就做好了鋪鐵道的枕木。
屋中立著的這兩根枕木絕對是枕木中最好的落葉鬆,其中一根木頭中間橫了一根稍微細一些的木頭形成一個十字架。這兩根木頭相距兩米立在屋子最裡麵的正中間,木頭中間地上扔著一條大鐵鏈,此時鐵鏈上血跡斑斑。
塔斯哈想睜開眼,但是眼皮上凝固的血把眼睛糊住了,他使勁擠了幾下眼皮努力使自己能看清東西。
兩個日本人在喝水,其中一個嘰哩哇啦顯得很激動。有一個矮胖子端著一碗水走到塔斯哈麵前說“醒啦?想喝嗎?”
塔斯哈一進來被綁在這十字架上,就是這個黑黢黢的醜八怪先用鞭子打的他。塔斯哈微微睜開的眼睛通過帶血的睫毛看著這個劊子手,如果這次他死不了,他會永遠記住這張臉,遲早有一天他這張長滿橫肉的胖臉會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不是我塔斯哈動手也會是我的父母或者爺爺,有今天這一遭,你們將永無寧日……
他想到了親人一股激動又昏了過去。
“穀川,你過來看看,這個混蛋是不是死了?”端著碗的這個醜八怪說。
那個人急忙過來在塔斯哈的鼻子底下試了試說“沒死,鬆本君,他的確不能再打了,打死了怎麼向田下少佐交代?”
“田下算什麼東西?剛剛踏進大門他的同學就死於非命,隻因為打死兩個滿洲人,他就大發雷霆,說滿洲人大部分是善良的,不讓動酷刑才讓那麼多人全部逃跑。如此愚蠢的人竟然要接替山本隊長的位置,難怪佐佐木隊長不聽他的才命令我們把這混蛋往死裡打。”鬆本撇著嘴不屑地說。
門外有個用油氈和木頭搭起來的棚子,棚子底下堆著牲口的草料。此刻,棚子底下雖然不是很乾爽但也不像外麵那樣泥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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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灰顏色花紋的狸貓抓住一隻老鼠後,把老鼠高高拋在空中,掉到地麵後的老鼠趕緊逃命,轉眼又被貓抓了回來,然後貓用兩隻前爪來回撕扯老鼠,又把它拋起來摔下去。貓饒有興趣的戲弄著被抓住的老鼠,老鼠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時放開它自由的跑,求生的老鼠沒跑多遠又被抓回來繼續玩弄,直到這個老鼠在貓的爪子底下死於非命,這隻貓才把死去的老鼠咬碎吞掉。
一個瘦瘦弱弱的士兵呆呆地坐在懲戒室門口的長凳子上沒心思看鬆本打人,他麵無表情的盯著外麵貓抓老鼠這一幕。老鼠從鬆開爪子的貓麵前逃跑時,稻田知道貓肯定會再把老鼠抓回來,果不其然,老鼠再次被抓回來讓貓耍了個夠然後吃掉了。
“喂!稻田!你看什麼呢?”鬆本端著碗腆著肚子走了過來。他順著稻田的目光也看見了貓戲老鼠這一幕嘿嘿的笑了,他給一直扇扇子的穀川使了個眼色又走了回來。
鬆本喝了一口水噴到塔斯哈臉上,他乜斜著眼睛看著他是否有反應?在他眼裡,塔斯哈就是剛才那隻快要死去的老鼠,自己就是那隻貓。
“鬆本君,你不要管他了,等會兒田下署長要親自來審問,讓他親眼看看滿洲人骨頭多硬他就再不說滿洲人善良這句話了。”穀川扇著扇子看著變成血人而且已經毫無反應的塔斯哈。
“滿洲人骨頭硬?哈哈哈哈!那個還沒打就招了,這叫骨頭硬?”鬆本輕蔑的衝著牆角吐了一口口水。
“喂!稻田!你去看看那個混蛋死了沒有?”鬆本衝著門口喊著。
稻田站起來走到牆角看了看那個慫包說“他尿了一褲子,地下全是尿。”說完捏著鼻子走過來重新坐在門檻上。
鬆本和穀川咯咯咯笑起來,他們想走過去淩虐一下那個尿褲子的人,走到半截突然站住了,佐佐木一步跨了進來。
佐佐木進來衝著他倆左右開弓兩個耳光“混蛋!混蛋!山本隊長屍骨未寒,你們這群混蛋在這裡大笑,這是對山本隊長極大的不尊重!”他接連又扇了他們幾個耳光。
與其說看到鬆本和穀川大笑感到憤怒,倒不如說對田下臨時代理基建署署長感到不滿,他這倆耳光也是打給走在身後的田下看的。
田下進來後摘下雨帽,他看了一眼牆角的那個人以及他身下的一灘汙漬,然後他走到刑架前。
“他交代什麼了嗎?”他眼睛盯著虎子問。
他清楚佐佐木對他的不滿,自己曾經交代部下攻心為上,不要輕易動刑。可眼前這個人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他知道這是佐佐木違背自己的意思給部下下的命令。
佐佐木和山本早一步來到沙吉浩特,在這裡已經有了根基,田下不想與他有更深的過節。所以,他看見麵前這個中國人被打的血肉模糊時並沒有責備他們違背自己的命令。
他看了一眼慕容良,慕容良馬上把審訊筆錄遞給他。
慕容良說“這個人一進來沒動刑就招了,他叫吳寶,在紅嶺灣二號隧道乾活,據他交代…是他挖開牆洞放人逃跑的……”他指著刑架上的塔斯哈,他不得不說實話,因為審訊本上都有記載。
從塔斯哈進來挨第一鞭子慕容良就在旁邊看著,每一鞭子都使他心驚肉跳。他擔心塔斯哈就這樣被打死了,雖然他嫉妒塔斯哈和石榴的關係,但是如果塔斯哈就這樣被打死在自己麵前,不用說石榴饒不過他,就是舅舅家也再無法登門了。於是在塔斯哈昏過去後他讓鬆本他們暫緩審訊,他對佐佐木說了打死這個犯人的種種利弊,佐佐木才示意手下停止用刑。
他本來有了放塔斯哈的計劃,結果犯人集體逃跑不僅打亂了他的計劃,還把塔斯哈推向絕路。尤其是那個尿褲子的軟骨頭,他的供詞直接送塔斯哈上了斷頭台。
田下接過審訊筆錄認真的看著,佐佐木則走到刑架前彎腰看了看塔斯哈,他想看看塔斯哈是不是已經死了。塔斯哈滿臉血汙,下巴上尚且有往下滴落的血滴,他厭惡的把手縮回來。
他向旁邊伸了一下手,鬆本立馬把鞭子遞給他。他用鞭杆挑起塔斯哈的下巴認真的看了看,塔斯哈呼吸微弱的耷拉著腦袋緊閉雙眼,頭上的傷口還在不斷地往下流血。
佐佐木抽回鞭杆遞給鬆本,他眯眼撇嘴示威性的看著田下。
慕容良緊咬牙關看了牆角那攤爛肉一眼,他恨不得直接上去一刀結果了他。
如果塔斯哈被打死了,自己可真成了石榴口裡的漢奸了。石榴並不清楚慕容家並不是漢人,而是真正的滿人,但是“漢奸”這個詞現在在滿洲這個地方也流行起來了,隻要老百姓見你和日本人走得近,不管是漢人或者滿人,老百姓都會時髦的罵一聲“漢奸”,完全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漢人。
慕容良望著遠處那個軟骨頭,恨不得過去用腳跺死他,他才是貨真價實的漢奸。
“弄醒他。”田下清楚佐佐木的意圖,他想把這個人折磨死,然後給上級彙報。如果這個人是凶手,那麼是他審訊出的結果;如果這個人不是凶手,那麼打死這個人的責任自然落在剛剛接任的田下頭上,因為他是這裡的代署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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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塔斯哈打死,無論哪一條都對田下不利。因為山口司令剛剛下令,鑒於關東軍動輒殺死滿洲人,已經引起滿洲人的憤怒,所以,以後嚴禁隨意打死人。佐佐木非常明白針對鐵路基建署的這條新規,但是六十五個人被抓回來後,他還是不管不顧打死兩個來這裡采購藥材的商人。田下知道佐佐木的真正目的是商人身上的三十塊現大洋,既然人已經被打死,他說什麼也晚了,但他可以預防再打死人。
沒讓佐佐木接替山本的位置,而是讓剛剛踏進沙吉浩特大門的田下臨時擔任基建署署長一職本身就說明山口司令不想讓佐佐木在當地一人獨大,而是要讓權利平衡。
鬆本舀了一盆涼水猛地澆在塔斯哈頭上,塔斯哈打了個冷戰慢慢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