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瑜選了花廳接見佟茉,等候期間,花架上新換的桅子花正散發著幽幽的冷香,馥鬱安神得很。手裡的玉柄團扇依舊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緊接著聽見廳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知道人來了。
說起來佟茉有很久沒見過蘇瑜了,這個當初在長公主府上敢動手打她夫君的女子,明明看起來那麼不起眼,氣勢卻淩絕於人。那時知道有她這麼個人時,提到的都是沈得霖大人休出門的棄婦,如今,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了,提起她無不是她在百姓之間立起的豐德偉績。
此時她歪坐在上首,目光婉若冷泉般澄澈清潤,神情沉靜得仿佛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手裡的玉柄扇漫不經心的上下搖著,唇角噙著疏遠又看似客氣的笑。
“參見王妃。”
佟茉曲膝行禮。
蘇瑜也深知自己如今的地位,不受這些禮也會受人詬病,不如本本分分受了。“佟夫人客氣,請坐,蝶依,奉茶。”
“謝王妃。”
她穿著一身繡小芙蓉花的對襟襦裙,淺碧的顏色襯得她儒雅端莊,蘇瑜不著痕跡的打量她,脂粉下難掩淡淡的肌膚蒼白,眼下的浮腫彰顯著她昨夜肯定沒睡好覺。
蝶依奉上茶,恭敬的侍立在蘇瑜身側。
佟茉走過場似的呷了口茶,放下茶盞便開門見山,“實不相瞞,今日前來叨擾王妃是有事相求。”
“是耿大將軍讓你來的?”
蘇瑜的腔調有些風涼和鄙夷,佟茉知道她肯定誤會什麼了,趕緊解釋,“不是的,是妾身自己要來的,將軍他不準妾身來尋王妃,是妾身自己瞞著將軍來的。”
“那你想求什麼?”蘇瑜自認與佟茉沒什麼深交情。
佟茉歎了口氣,像是下定某種決定似的,道:“昨日將軍回府後一直將自己關在屋裡,後來我與婆母幾經相勸他才開門,開始我們都以為他是受了陛下的苛責方萎靡不振,沒想到……沒想到
將軍說,嫣如姑娘懷了身孕,還躲起來不讓他找到。”
耿榮先前一直在連雲,也是沒機會向耿家人說出實情。此番他定是想到遲早要接嫣如母子回去,有個孩子傍身,或許他阿娘溫夫人容易接受些罷。
蘇瑜沒作聲,隻是她手裡搖玉柄團扇的速度慢了下來。
佟茉繼續說道:“將軍有意接嫣如母子回府,他不能讓她們母子流落在外,將軍說他找過王妃,王妃仿佛是知道嫣如母子的下落,可就是不願告知。王妃,求你看到將軍對嫣如姑娘一片深情的份上,就告訴妾身他們的下落吧。”
該說佟茉可憐還是悲哀呢,蘇瑜手裡的玉柄團扇徹底不動了,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佟茉,“佟夫人,你來求我告訴你嫣如的下落,耿大將軍不讓你來,還算他有點良心。可是,你又是以什麼立場來求我?你彆忘了,你才是耿大將軍的正室嫡妻,嫣如懷著的孩子可是你夫君的骨血。”
蘇瑜這番話無異於誅心,像無數利刃將她的心紮得血淋淋,佟茉緊了緊手裡的繡帕,唇畔揚起一抹若有若無的苦笑,反問,“王妃覺得我能阻止得了將軍心裡有嫣如嗎?”
以耿榮現在對嫣如的魔怔程度,佟茉縱使占著嫡妻的位置也無能為力。
蘇瑜的沉默讓佟茉唇邊的苦笑更苦了,“既然無法阻止,何不成全呢?成全,或許我和將軍之間還有一絲夫妻情分在,要是認真阻止,我與將軍之間的情分怕是徹底要散了。”
佟茉無疑是愛耿榮的,她的愛一點兒也不比從前的嫣如少。
蘇瑜手裡的玉柄團扇重新搖了起來,她很同情和可憐佟茉,可這就不代表她可以出賣嫣如,“很抱歉,佟夫人,你恐怕要白走一趟了。實不相瞞,昨日我讓人給嫣如遞過話,告訴她耿大將軍找過我了,問她要不要把她的消息說出去,嫣如說讓我彆管了,一切順其自然。”
這回換佟茉無言了。
蘇瑜說:“你明白嫣如的意思嗎?”
佟茉緩緩點頭。
嫣如是真的不想與夫君有過多牽扯了,想將嫣如接回府照顧,這些說辭不過全是夫君的一廂情願罷了。
“可是夫君一日沒見著嫣如,一日都不會罷休。”佟茉和沮喪裡夾雜著複雜的痛心情緒。
那蘇瑜就管不著了。
佟茉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後,也沒多作停留糾纏,再用了口茶後離開了。
在回明德院的路上,蝶依想著佟茉離去時的落寞背影,莫名其妙的感歎了一句,“如果嫣如姑娘沒有淪落過風塵,那怕耿大將軍娶她回去為妾,有佟夫人這樣的嫡妻,想來也是一番妻妾和睦的場景罷。”
“可惜世上沒那麼多的‘如果’。”蘇瑜緩緩走在前頭,不時看看院中哪株花開得鮮妍,“人一旦得不到,或者已失去,就開始做夢或者妄想,做失而複得的夢,妄想時光可倒流,一切能回到原點。”
蝶依聳聳肩,不可置否,“姑娘,耿大將軍現在是一時急了眼,亂了分寸,沒細細找嫣如姑娘的下落,等到他冷靜下來,好好布置布置,嫣如姑娘的下落遲早是會查到的。”
蘇瑜腳下的步子一頓,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