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郅易卻更加不解了。
白子墨有這樣的實力,在妖國,做什麼不行?
或者說,在大荒,做什麼不行呢?
與白子墨的實力、勢力相比。白子墨在妖國,活得簡直憋屈。
白郅易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白子墨為何如此謹慎而忠誠?
難道,白子墨真的是王莽那樣的人?
他打算賺取天下的名望,然後順理成章地取代白氏一族?
白郅易的疑惑,最後隻化作輕鬆的笑容“白殿主,深不可測啊。”
白子墨淡淡一笑“臣如水載君,自是深沉為好。”
白郅易點點頭,身後軍機衛帶上柯安、柯從濤以及柯家一眾長老,進入了陣法內。
陣法外,還是阜陽郡。
陣法之內,卻已經來到了太廟外。
這時,白禤振帶著禦林軍、紅令秀以及千織傘迎上白郅易。
白禤振早回到中都郡準備這一切了。
於是,在天下修士的矚目中,一場莊嚴威武、華麗堂皇地告祖儀式舉行了。
白郅易將柯家眾人帶到太廟前,天下郡守也跟在其後。
白郅易帶著柯安來到太廟中,親判柯安死罪,又令柯從濤以靈力擴大聲音自陳柯家罪行,宣揚了皇帝威嚴。
可以肯定,太廟中柯從濤狼狽而急切的認罪聲,正不斷鞭打在場所有修士。
武邑之征後,天下都將收斂一番。
當一切祭告結束後,柯安被白禤振帶下,柯家眾人也被一一論罪帶下。
武邑再次被罰黜規格。
柯從濤則被廢去修為,供養在武邑。——做小人能活命,但生不如死。
白子墨不會讓一個小人過得好,白郅易也不會。
祭告太廟之事持續一整天,宴席則在第二天舉行。
第二天的宴席,白郅易並沒有出場。
或者說,白郅易並非沒有出場,隻是喬裝易容成了公子。
白郅易本就清冷淑麗,裝扮成公子後,更像一個文弱書生。
白郅易想真實的看看,天下修士對皇帝的態度。
站得高,反而看不清了。
還是要獨身下來。
白郅易遊走在宴席上,卻無修士注意到。
很快,白郅易便看到一名喝醉的老翁。
老翁須發皆白,正捧著酒壇一邊笑一邊哭,看起來又心酸又暢快。
白郅易的心被狠狠撞擊。——自從來到妖國,白郅易時刻隱藏真情實意,見到的也都是衣冠楚楚的虛情偽意之徒。
白郅易已經許久沒有看到鮮活的感情了,於是忍不住來到老翁麵前。
老翁喝得酩汀大醉,已經醉倒在座椅上,周圍修士顯然都嫌棄老翁的醉態,皆躲得遠遠的。
白郅易卻取出掛在腰間右側的香囊——她還是習慣中原的以右為尊,不習慣妖國的以左為尊。
白郅易取出香囊後,為老翁嗅了嗅。
老翁這才醒過神來,看到白郅易柔和的麵孔。
老翁咧嘴一笑“公子您怎得如此不嫌棄小老兒?”
白郅易也是一笑“應酬紅塵多年,未見真情實意。今朝脫去滿身偽態,自然親昵赤誠之人。”
老翁也是一笑“公子真性情。”
白郅易笑著搖搖頭“老人家,又是何故又哭又笑?”
老翁先是搖頭晃腦,接著感歎道“因為,我們這些普通人,不求豪傑在世,隻願太平日子裡閒混。——陛下有為,我們的日子,也能過好了!”
白郅易微感疑惑“以前日子,不好嗎?”
老翁聞言,瞪了白郅易一眼,接著吹胡子反問“織線要有頭,群龍應有首。
以前亂得很,沒有人管,天下的郡守就肆無忌憚地欺壓府長,府長就將禍患下壓到縣長頭上,縣長則來敲骨吸髓我們這些普通修士!——又怎麼會好呢?
這些個郡守的權利,大著很呢!你覺得這好嗎?”
老翁的話,惹來周遭無數忌憚的目光,顯然老翁說的是實話。
白郅易聞言,點點頭,又接著問道“老人家是從哪一郡前來的?”
老翁笑吟吟地答道“陳定郡。”
白郅易微有驚訝“哦?梅君的故郡?——老人家覺得,梅君是怎樣的人?”
老翁這時卻愣住了,沉思起來,許久過後老翁搖搖頭“我不清楚。但我覺得,梅君很好。”
白郅易更加疑惑,追問道“這是為何?”
老翁笑了笑“可能因為梅君曾經也是饑民,知道黎庶之苦。
也可能是他出身微末,有容人守禮之心吧。無論怎樣,至少梅君現在沒有做過大奸大惡之事。”
白郅易聞言,緩緩點頭,最後沉吟道“老人家,您叫什麼名字?”
老翁很是疑惑“公子問這個做什麼?”
白郅易笑笑“好奇。”
老翁也跟著笑了,笑得有些酸楚“以前陳定郡鬨饑荒,父母期望我活下來,就叫我陳食足。”
白郅易點頭,沉吟片刻,又笑了笑“食足……好名字。”
老翁平靜地點點頭“我的弟弟叫衣暖,可惜……他不像我,食足。他早餓死了。吃土漲肚、饑餓而亡。”
白郅易微微動容。
陳定郡的饑荒,白郅易並不了解。
白郅易甚至不知道,妖國有多少次饑荒。
白郅易也明白,庶民隻知天子回歸,日子可能會安定。
如此,便能大醉歡笑一場,回憶昨日種種苦難,再於笑中添哭,如此而已……
他們永遠也不知道,中都郡的博弈、廟堂的派係,還有那江湖上的傳奇與故事……
或者說,他們也不在意。
白郅易沉默許久,歎道“老人家隨我去吃些好的?——可有家人?”
陳食足還有些醉,撅了撅嘴“這兒的酒水已經太好了,我不去彆的地方。——我就一個人,不然像我這樣的年紀與修為,是不會撇家離開,來這阜陽郡的。”
白郅易點點頭,陪老翁一起飲酒。
白郅易明白了當初戲班老人為何會看著自己哭。
很簡單。
那個老人覺得,白郅易或許能改變一切,讓日子變好。
這是白郅易第二次找到做皇帝的理由。
第一次,是為了活著。為了在陌生的妖國保命。.
第二次,是為了像陳食足這樣的普通人。
為了讓天下之黎民食足、衣暖。
畢竟,她是皇帝,她有這個能力。
這時候的白郅易,隻局限於皇帝的身份。
她的時光還長,日後,她將看到更多、領悟更多。
世間的風華不老,隻待君奮發而起,便終有一日,一一賞遍。
她終將影響整個妖國……
白郅易,在此刻,已然注定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