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滿的媳婦是個有主意的。
而且她和石大滿過了大半輩子，對於石大滿的為人可以說非常了解，石大滿根本就不是招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他是寒心，心寒到了一定的程度，甚至到了不想麵對的程度。
她十九歲跟了石大滿，一晃眼快四十年了，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石大滿，甚至於超過石大滿的老子爹老子娘。
石大滿雖然不是黨員，也沒有所謂的信仰，但他對生產隊卻是一心一意的，前兩年鬨饑荒的時候，石大滿把自己藏在地窖裡的地瓜偷偷的摳出來給了生產隊裡幾個要餓死的人。
71年的時候，白石公社發洪水，兩個社員為了搶救自家的小豬仔，不要命的往洪水裡跳，是石大滿豁出自己的命才把兩個人從洪水裡拽上來，為此嗆水得了肺炎，在炕上躺了一個月，瘦了二十來斤。
這樣的事太多了，所以她知道，自家男人此刻是真的被這些社員傷了心了，當時李二明那些人說的話她沒有在現場親耳聽到，可也從彆人口中聽了七七八八，這幫白眼狼不僅不記著自家男人的好，反而說自家男人是地主老財，獨斷專行。
也就是她當時不在場，否則非要撕爛了說這話那個人的嘴。
“姑奶奶，不用去找老葉媳婦，大滿他沒事，好的很！”
“大滿媳婦，你這說的是啥話，大滿好好的一個人，現在都成啥樣了？誰好好的人能眼珠子一動不動，說啥一點反應都沒有？”
姑奶奶是生產隊裡年紀最大的，輩分也大，所以，說話一向很有分量。
“姑奶奶，你也說了，大滿是好好的一個人，是啊，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被你們給糟踐成了這樣？”
“大滿媳婦，你說的啥胡說？大滿這樣跟俺們有啥關係？”
姑奶奶嘴裡的牙已經掉的七七八八了，說話有些漏風，但這話還是說的中氣十足，眼珠子瞪著。
“姑奶奶，彆以為今天俺沒在場，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啥事，你們指著大滿的鼻子，說他獨斷專行，說他是地主老財，甚至說他和何技術員勾結到一起想要貪了賣菜的錢，你們有良心嗎？啊？但凡你們的心還有一點白的地方，就說不出這種昧良心的話！”
大滿媳婦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她心疼自家男人，為自家男人覺得委屈。
“盧英，你可彆胡說八道，俺們啥時候說過這種話？俺們就是覺得隊長腦子不清楚，不向著俺們大家夥，反倒和那個外來的何技術員站到一個壕溝裡，這不是裡外不分嘛，換你你怎麼想？”
“是啊嬸子，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們家人口少，用錢的地方也少，可能不在乎這點錢，但俺們可不一樣，一大家子十來口人，就指著這個錢吃喝拉撒呢！你們自己想要熱臉貼人家那是你家的事，不能拿俺們大家夥的錢讓你們充好人啊！”
“可不是嘛，誰知道江知青私下裡有沒有給隊長好處？要是沒好處的話，隊長能這麼快變臉？之前隊長可是跟俺們一個想法，都不讚成拔菜的！”
盧英聽著這些陰陽怪氣的聲音，看著一張張昔日熟悉的嘴臉，心如數九天一般寒到了底。
“好好好，俺家大滿為了你們這幫白眼狼忙叨了半輩子，落了一身毛病，臨了臨了一個好字沒撈著倒是被你們潑了一身糞，俺盧英今天就替俺家男人做決定了，這個隊長誰愛當就讓幾把誰當去，俺們大滿不伺候了！”
盧英說完，上前將石大滿扶了起來。
“大滿，跟俺回家！這個生產隊長誰愛當讓誰當去！”
石大滿的腦子依舊是渾渾噩噩的，耳邊的聲音他其實聽的到，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辦法把自己的思緒拽出來，張嘴說話。
看到盧英扶著石大滿要走，李二明跟周圍站著的幾個人使了個眼色，幾人立刻站起來，擋在了盧英和石大滿的跟前。
“你們乾啥？”
盧英沒想到竟然有人會攔著他們。
她看了一眼麵前的幾人，都是平時和李二明比較交好的，但這些年倒也沒乾出過什麼糊塗事，對石大滿這個隊長也算是敬重，此時，為什麼會站出來攔著他們。
“嬸子，大滿叔不想當這個隊長俺們沒意見，畢竟大滿叔也占著這個隊長的位置占了二十幾年，這個位置也該換個人坐坐了。”
盧英的眼神猛的盯在了李二明的身上。
“嬸子，你彆這麼看著俺，俺說的也是大實話，當年大滿叔當隊長的時候俺才七八歲，大東、黃豆他們也差不多一樣年紀，現在俺們都已經三十多歲，也到時候替咱們生產隊出出力氣了，隻不過大滿叔不能說不乾就不乾，這不乾之前得跟咱們交代清楚。”
“交代什麼？”
盧英咬著牙，如果不是她身單力薄，此刻真想直接將李二明這幾個人用刀閹割了。
“大滿叔得跟江知青說，他不乾這個隊長了是要給隊裡年輕人機會，還要寫個資料啥的說明一下，以後大滿叔不插手隊裡任何事，如果江知青那邊有什麼看法，大滿叔必須要跟江知青解釋清楚，總之，不能因為大滿叔的緣故讓江知青對俺們生產隊、對新上任的隊長有什麼不滿，還有，隊長要親自去公社跟馬書記說明情況，大滿叔答應了這些條件，俺們立刻讓開！”
盧英被李二明這些無恥的話氣的渾身發抖。
人怎麼可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們這是殺人還要把腦袋揪下來當球踢啊！
“你們也和他一樣的看法？”
盧英顫抖著聲音朝著屋裡的眾人一一看過去。
雖然沒有人說話，但是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大滿啊，你看看清楚，這些白眼狼就是你護了半輩子的人啊，當年你為什麼要冒死進山把李二明這個畜生從山裡救回來，你就應該讓他被野狼咬死，一了百了，就沒有他騎著你的脖子拉屎還要你的命這回事了啊！！”
盧英伸手搖晃著石大滿的肩膀，聲嘶力竭。
石大滿被搖晃的有些暈，眼睛似乎也很難聚焦，眼前的人都隻能看到影影綽綽的輪廓，包括近在咫尺的盧英，也看不清楚五官。
但李二明的那些話，他都聽到了。
一字不漏的聽到了。
是啊，當年他怎麼就頂著大雪冒著生命危險進山去救這個兔崽子了呢，連他的爹娘都不敢進山去救的，他怎麼就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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