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動聲色,將目光再次落於門前。
時值夏初,陽光傾灑,鋪滿了大半個前堂,熱烈而明媚。
兩個衙役手腳麻利動作嫻熟,很快將告示完好平整地張貼於回春堂的門楣邊。
圍觀的路人伸著脖子張望,臉上寫滿了好奇。
即刻就有好心的讀書人,高聲讀了出來“經查,新募衙役,未經深訓,行事魯莽,滋擾百姓。昨日於回春堂,因口角之爭,擾亂秩序,致使病患驚恐,醫者難安,此皆府衙管教不嚴之過。
幸得齊王殿下親臨,平息事態,恢複安寧。英明神武,百姓深感其德。本衙自省嚴懲,誓絕再犯,望街坊監督,共守域序。亦銘齊王之德,感激無儘……”
話音傳到堂中,字字句句,猶如金石相擊,鏗鏘有力。
我輕抿唇瓣,迎著門外那些訝異、嫉妒與探究的目光,挺直脊背。
曹通判一身皂色官服,頭戴烏紗,將麵容隱匿於陰影之下,看不出表情,似在揣測我的態度,又似是在等著我的反應。
我深知他今日的恭謹,並非因為我有理,而是因為蕭景宸昨日的維護。目光輕輕掠過他,語氣禮貌而疏離,“事情既已水落石出,回春堂不過一間醫館,並不願多生事端。還望大人們能夠多加體恤,莫要讓此類事情重演,以免擾了街坊的安寧,亦辜負百姓的信任和期望。”
“姑娘說得是。”曹通判聞言彎腰拱手,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姿態足以詮釋他的悔悟與誠意,“從前多有得罪,還請姑娘海涵。”
就在我打算送客的時候,門外竟又熱鬨起來。
議論聲,猶如紛飛的柳絮,漫天飄舞。
“以後這回春堂,可是貨真價實的金字招牌了,連衙門裡的大人來了,也要恭恭敬敬低上三分。”
“有理走遍天下,這告示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既然錯了,自然要低些姿態。”
“可笑,可笑,這世上有理的多了,你見過衙門裡的人,親自上門賠禮道歉的嗎?還是不是看在長皇子的麵上?皇子打死衙役,那還不是白打,難道敢治皇子的罪?”一位身著短褐的漢子粗聲粗氣地說道,臉滿憤世嫉俗。
“可不是嘛,這地上的血漬還在呢,就算衙役犯了錯,罪不至死吧。”
“不僅不能治罪,還得誇人家英明神武,感恩戴德呢!”人群中,不知是誰添了一句,引得眾人哄笑,個個好像自己發覺了真相,洋洋得意,不可一世。
堂中人聽著,敢怒而不敢言。
生怕鬨起來,給回春堂落個仗勢欺人的罪名。
守在告示旁的衙役眼觀鼻鼻觀心,神色淡然,顯然早已習慣了這些不著邊際的議論。
畢竟,無論榜上貼了什麼,總會有人說三道四指手畫腳。
這世間之事,豈能儘如人意?
我目光輕輕掃過曹通判,未及分辨他是有心還是無意。
蓮步輕移,緩緩來到門前。
眾人早已注意到我,目光中摻雜著促狹、譏諷和期待。充滿了不嫌事大的好奇,和唯恐不亂的熱血澎湃,意圖將今日所見變成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