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隨著天色放暗下來,源自石台會的招待,也隨著陸續填滿的座次,而終於正式開始;流水一般城送上來的美酒佳肴,光是當地時鮮的特色果品,就有十幾種之多;又調配上解渴的酪漿、蜜水、葡萄露。
這也是作為氣候濕潤,而融雪充沛的河穀地帶,所特有的農業產出。而隨著彌漫在空氣中的香氣,塗抹滿醬料和填塞著香料的烤羊、烤小牛,烤駱駝,也在露天的鐵架上緩緩翻轉著,隨時片割和奉上。
而在最大的兩個帷帳內,由箜篌、琵琶、篳篥、胡琴、鈴鐸、手鼓等,來自不同地區樂器的伴奏和助興,醞釀和烘托著現場的氣氛。在聲樂如織中;身著天竺紗裙或是西域短衣的舞姬擺動著曼妙身姿。
且歌且舞的歡快唱誦著,讚美日月星辰、山川大地、萬物生靈、造化美妙的歌謠;或是虔誠莊重的輕吟淺唱著,禮讚佛法,感悟諸天的梵歌;又是熱切奔放的抒發著,對情愛的仰慕,追思和無限憧憬。
當然了,這些都隻是開幕走場的前菜,很快在一聲響鑼聲中;這些翩翩若蝶的舞姬,如飛鳥歸林一般的退下,讓位給了一名深目高鼻身材五短的錦衣侏儒。隻見他聲音洪亮宣布幾句之後,正戲才開始。
隨後樂聲再起,首先被蒙著半透明的輕紗,被抬上來的赫然是一座,完整的半人高珊瑚山;隻是在這具珊瑚山上下,都用寶石和金銀,恰到好處的鑲嵌過;而在場內懸吊而起的燈火通明下,璀璨奪目。
按照主持侏儒的後續介紹,這座珊瑚山上又鑲嵌和點綴了,同為佛門七寶的硨磲,瑪瑙、水晶、珊瑚、珍珠、琉璃等物;因此,也被稱為大圓滿之光明山。無論是買下供養在寺院,還是擺在家中都好。
沒錯,這就是一場數年一度的賽寶鬥奇的展示會,兼做現場的大型拍賣活動。因此除了本地豪富顯貴,途經此地稍有身份的人物,都會受到相應的邀請和盛情招待;也算是傳揚名聲和擴大影響的手段。
按照現場的身份唱報,新進才受邀而來的,既有東天竺烏仗那國的王孫,也有健陀羅故地的邦主;來自條支都督府的鶴悉那藩家宰;更有來自北方鹹海流域的迦南邦使臣,遊曆的河中貴族、藩家子弟。
而江畋所冒名的條支都督府法曹裴書文,反而是最近路過當地的選人轉官中,品階最高的一位了。因此,也不用像本地官員一般避嫌,與另幾名先行到達的官人一起,被邀請成為這場賽寶鬥奇的見證。
當然,這座大圓滿光明山,也隻是一個開胃菜;很快就被一名身寬體胖的纏頭豪商,以三千緡的作價拿下;並且當眾宣布,捐贈給本地西大佛所在的魚台寺。此後被呈現上來的亦是各色域外奇珍異寶。
這也是因地製宜的緣故。嶺西各地群山綿連,河穀盆地間雜期間;造就了大多數地方土地貧瘠的同時,也形成了興盛畜牧業和豐富的礦藏。因此,除了傳統的貴金屬開采,還盛產各種寶石珠玉的原料。
像是吐火羅大月氏都督府境內,就是天下最大的金精青金石產區。作為用途廣泛的藍色顏料、藥材和裝飾材料、珠寶,古今中外都有極大的需求和市場,在萬裡之外的歐洲列國,更是一度價比黃金。
因此,作為一個地區性的特產,大月氏都督府境內的二十四州,大半數都有所出產,並上供、販售此物牟利;並形成了三六九等的甄選標準。再加上例子五方天竺的珠寶礦物,還有蔥嶺安西境內玉石。
以及,通過西方大夏邊陲的霍桑呼羅珊之地,輸入的大秦、泰西的水晶、油鑽,來自裡海鹹海流域的琥珀、瑪瑙;這才造就寫鳳都督府附戾府境內,極為發達的珠寶加工和金銀銅的造像、製器產業。
偶爾還夾帶著一些,頗有來曆的稀奇物件。比如已經滅亡
的大宛國,流傳下來的銀眼古瓶;號稱是最後的王末代讚普的遺物。來東天竺摩羯陀國故地,曾經佛門最高學府那爛陀寺供養的金銅佛陀小像。
乃至據說孔雀王朝時,一代護法雄主阿育王,賜予王後的護身寶劍;由再興佛門的一代聖雄,創立密藏法的龍樹菩薩親手眷抄,隻剩大半卷的貝葉金經之類。來曆頗為可疑,甚至有些牽強附會的玩意。
當然了,這些大多數人眼中,自帶光環和屬性加成的稀罕物件,或是當世絕無僅有的奇珍異寶。對於飽受後世網絡谘迅轟炸,感官刺激閾值已經變得很高的江畋;也不過是略微足飽後的可有可無點綴。
他甚至連打了幾個哈欠,在臉上露出明顯的無聊和寂落。直到沉沉的鑼聲再度響起,賽寶鬥富的現場競價活動,也終於暫告一個段落。但隨後,被推送上場的,卻是一名全身堆滿珠玉裝飾的年輕女子。
這時候,足以容納數百人的環形席位上,另外一些懶洋洋做派之人,也頓時精神一震;露出了心照不宣或是心領神會的表情來。顯然,這才是他們所期待和關注的真正戲肉所在;卻是中場的身價競拍。
緊接著,更多燕瘦環肥、膚色形貌各異的女子,穿著各具風格的本族服飾;被一一的陳列和展示在了居中的紅毯上。其中既有棕黑的昆侖種,也有蜜色、麥色的南亞人;更有膚色如乳的泰西、大秦女。
隻是大多數人被迫搔首弄姿、擺出更多體態,讓人看得清楚的同時,也難掩強顏歡笑的味道。這無疑是某種程度上,高端女婢販賣現場,隻是為了避免影響近在咫尺的佛門聖地視聽,才放在此處。
當然了,按照主事侏儒的介紹,這些都是遠在天竺、泰西、昆侖海等外域的爭戰中,破滅或是沒落的貴家之女,甚至不乏滅亡的邦君、小國主的親眷。也費了極大的功夫和周折,才挑選湊到這麼一批。
因此,其中絕對沒有一個唐人血統,也不會觸犯到天朝宗藩體製下的衍生條令。當然了,實際的執行情況,究竟是怎麼樣,江畋尚不而知;但至少在眼前這批被販賣的女子,的確沒有唐人的形貌征狀。
就算偶有一些黑發黑眸的,也是頭發微卷而麵廊深削;舉手投足都更符合對方宣稱的,大秦東羅馬境內的地中海人種。當第一個人被競價拍下之後,甚至會當眾簽訂下類比契奴,像模像樣的身價契書。
同時,還會連同身上的衣物首飾,一起打包贈送給新的主家;並披上一身罩袍,意味著她的身體除了主人,外人不能再隨便看了。而讓這種當眾拍賣人身所有權的行為,看起來不是那麼的殘酷和冰冷。
江畋也沒有興趣去糾正,或是挽救什麼,來滿足一下正義感或是廉價同情心;在這個時代,這個社會環境下,有些東西自有其存在的理由。或許對她們而言,若不能成為珍貴的收藏,也許下場更糟糕。
就在競拍越發熾烈和喧鬨的同時,他分神在甲人身上的意念;也在夜色下的漫遊時,終於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相比圍繞著整個石台會現場,奔走往來的大多數侍者、奴仆,卻有人鬼鬼祟祟前往他處。
卻是一小群打扮成侍者,卻攜帶著諸多零碎工具,甚至是武器的年輕男女。他們在月下樹影婆娑和建築陰影的掩護下,徑直摸到了崖頂台地的後山。從這裡同樣有一條,貼著崖壁直放而下的隱蔽道路。
可以徑直抵達下方一個凹陷的小山穀內。而在這座小山穀內卻隱藏著諸多洞穴,還有人在暗中看守;卻被這些身手敏捷、矯健的潛入者,一一擊倒、捆綁起來;又在隱約的嘈雜聲中,釋放出一些人來。
然後,在甲人的暗中注視之下,攙扶著其中一些衣衫襤褸、遍體鱗傷之人,沿著石台邊緣繞了一大圈,逃到了燈火通明的升降台處;然而,其中一座升降台,似
乎也被他們的同黨和內應,給控製住了。
因此,在隱約機擴的收放下行和畜力轉盤的轉動聲中;這些乘著石台會而來的潛入者,也帶著至少數十名,疑似被解救出來的對象和目標;大部分成功抵達下方的地麵,又分頭鑽入那些馬廄、車棚中。
顯然是想要獲取脫離此地的坐騎和交通工具。但下一刻,在河灘上僅有的浮橋對岸,驟然亮起的大片火光,卻照亮了這些潛入者的慘白麵容,也照出了埋伏在崖壁下的黑暗中,人影綽約和兵刃的反光。
更有一名須發濃密,滿臉橫肉,身穿魚鱗半甲與黑袍的光頭壯漢,手持一柄等身大刀,站在木質浮橋的橋頭上,指斥大罵:「又是你們這些陰魂不散的鼠輩!莫以為仗著家門的蔭蔽,就能肆意妄為!」
「難道,真以為你們那些娘老子的進項,日常的諸多花銷,都是從天上大風刮下來的麼!整天隻會正事不做,信了那些狗屁遊俠兒的蠱惑,專與灑家的背後的生意為難,既然死不悔改也不用再改了!」
「來人,全部給我拿下了!除了領頭的幾個小輩,打斷手腳留一口氣;其他的死活無論;也無須留手,勿使逃脫一個;我要將他們好好泡製,問出幕後的真正主使和地方上的內應,再吊到山頭上去。」
然而,這些潛入者也毫不猶豫的掏出武器,刹那間刀兵閃爍,短矢亂飛。就在山崖下衝突成一片的同時。一位來自大夏霍桑道行省的年輕邊部酋長,也拍下了一雙,棕黑膚色、修長矯健如獵豹的姐妹。
隨著他將這兩位帶著拘束器具,散發著母豹一般危險氣息的黑皮姐妹,充滿溫順的擁入懷中;又得意洋洋掀起她們僅有的衣飾,炫耀似的朝著四下展示的同時;也將現場的氣氛再度推上了另一個高潮。
正當江畋考慮是否要操縱甲人,給這些掉入陷阱的潛入者一點幫助,卻發現其中少了個把人。而就在這場熱鬨紛呈的競拍現場之外,一個寬敞幽深的地下洞穴中,也正進行著另一場特殊的小型競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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