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_0852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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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2!

一個鄰居。

盧茵耳朵像扣了層玻璃罩,這四個字沒什麼重量,遙遠而不真實。她努力向那方向看去,烏亮車身反射著強光,晃的人睜不開眼。

後座車窗緩緩升上,玻璃的顏色過分神秘和壓抑。他躬身上了副駕駛,窗開著,後麵遞來一根雪茄,又給遞火兒,他稍微欠身往後迎合,幾秒後,靠回椅背上。

雪茄比香煙粗了幾倍,他拿拇指和食指捏著,剩餘手指微微卷曲,呼出一口,他偏了偏頭,躲開濃霧。

盧茵沒挪步,剛開始盯著地麵,目光一寸寸上移,最後落在他的身上。他額頭傷疤在陽光下無所遁形,短硬頭發烏黑濃密,側臉的輪廓深刻立體,明明還是那張臉,卻叫她有些不熟悉。

沒多時,引擎聲起,車隊陸續駛離。而自始至終,他盯著前麵,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盧茵心裡空蕩蕩,有那麼一秒,她是希望得到回應的,一個眼神或一個笑,哪怕證明不了什麼。

車子並入主道,陸強捏著雪茄,手臂搭向車窗外。一縷青煙被風吹散,火星落在手背上,他抖抖手,皮糙肉厚感覺不到疼。

陸強頭靠著椅背,外人看來懶散不羈,雙眸卻狀似無意瞥著後視鏡,看那女人低垂著頭,無精打采。

司機踩了腳油門,她在鏡中的影子越縮越小,直到落為黑色的小點兒。

後麵有擦火機的聲音,陸強收回目光。

邱震給他點完自己也點了一支,開了他那側的窗,手同樣落在車窗外。

陸強抬眸看向內視鏡,他頭發偏長,遮住右側眉峰,發絲被風吹向後麵,用手立即捋順了遮擋。陸強盯著看了幾秒,撞到他的眼睛,眼尾略長,瞳仁烏黑,單眼皮,竟與他有幾分神似,隻是少了些歲月的滄桑和沉積。

對視幾秒,邱震說“強哥,多會兒出來的。”

陸強說“小半年兒了。”

邱震臂膀撐著前椅背,健壯體格跟陸強不相上下。

他說“我這些年一直呆在國外,前段日子聽我爸說你出來了,你不回巢會,也聯係不上。前天剛下的飛機,現在來你彆介意。”

“不介意。”陸強盯著後視鏡,笑了笑,“小震,越來越壯了。”

邱震說“吃美國佬的東西,該補的都能補回來。”

“這次不走了?”

邱震看一眼旁邊“那要看我爸怎麼安排。”

邱世祖冷哼“看你什麼表現,成天不務正業,跟一幫男男女女鬼混的話,還把你弄出去。”

邱震暗自皺眉,嗯啊著答應,隨意問陸強“強哥,剛站你旁邊那人誰啊?”

陸強彈煙灰的手指一頓,驀地看向內視鏡,那雙眼中充滿興味,眸光發亮,到底小他幾歲,不懂得收斂和偽裝,一個眼神足以暴露自己。六年過去,他其實一點兒都沒變。

陸強冷眼無波“小區的鄰居。”

“熟不熟?”

“不熟。”

“那你幫我…我操…”他悶聲低咒,捂著後腦勺“你打我乾什麼!”

邱世祖陰狠道“老毛病又犯了,吃過虧也不長記性是不是?”

“您能彆總提那些爛事嗎?我聽著都累,”邱震心煩,也不敢明著頂撞他,隻嘀咕“又沒問什麼。”

一路安靜。

車子停在‘巢會’的地下停車場,陸強隨邱世祖乘電梯上去,不是營業時間,場子裡空蕩蕩,幾名保潔清理昨晚製造的垃圾。

空氣裡,煙酒和香水的靡醉氣息還沒消散。

邱世祖帶頭走前麵,朝後揮了下手,立即有人過去清場。

大廳的正中是舞池,從旁邊繞過去,有一條通長的走廊,走廊儘頭是電梯,從那兒一直能到十八層。

一陣淩亂腳步,皮鞋踏著光可鑒人的地麵,頭頂水晶吊燈散發出璀璨光芒,琉璃和金屬包裹的內壁招搖奢華,整個大堂都金碧輝煌。

陸強跟在眾人後頭,抬眸瞧了眼,這曾經是他底盤,裝修翻新過,他幾乎不認識。六年沒有踏足,物非人非,竟生出幾分僥幸和悵然。

在一處寬闊地方落座,邱世祖翹腿靠在椅背上,旁邊有人遞煙和火兒,他點燃了看向陸強。

陸強還穿著保安褲子和汗衫,腳上是那雙老布鞋,出來急,他並沒穿外套。

邱世祖上下掃了一圈兒“冷嗎?我先找人帶你換套衣服?”

“不必,”陸強前傾支著膝蓋“邱老,我待會兒就得走,那邊沒請假。”

他一雙精銳老眼透過鏡片看他,嗤笑一聲“這巢會就是你的,還上哪兒去?”

陸強低頭笑了下。

邱世祖說“阿勝昨晚找你麻煩了?”他沒吭聲,他又說“他以前就愛和你杠,明明不如你又不服氣,你不在這些年,巢會都他在幫我,看你出來,怕自己地位受威脅,才衝動辦了混賬事。”

陸強說“沒怪他。”

“我拿鞭子抽他了,現在還在後麵跪著呢。”

陸強笑說“也沒有必要,邱老,您彆動氣。”

邱世祖抽了兩口煙,在煙灰缸裡碾滅才說“上次見麵太匆忙,新開的娛樂城正收尾進設備,沒顧上你…”他頓了頓,“半年時間夠你喘氣兒了,現正需要人,何況我有讓小震接手的打算,也需要扶持。”

邱震坐旁邊,添了句“強哥,回來幫我吧,咱倆一塊兒那麼多年,我就相信你。”

陸強低垂著頭,半天不吭氣。

邱世祖看著他,沒多久,蹙起眉頭“你帶小震去新場子,”頓了頓,“…那邊絕對乾淨。你要是想,巢會後麵兒的事歸你管,阿勝隻負責經營。”

陸強拿手觸了觸額頭,仍然不說話。

“強子,”邱世祖靠回椅背,聲調降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媽,點頭這麼難嗎,以前的魄力呢?”

陸強搓著手,幾秒之後才抬起頭“邱老,您還惦記著強子就夠了,但場子我沒法再接。”

“理由。”

陸強說“昨晚進了趟公安局,差點腿軟回不來,阿勝的事我一個字沒敢提,怕惹麻煩,也怕再進去…”他管旁邊要了根煙,猛吸幾口才平靜說“這幾年在裡麵兒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像他媽做了場噩夢,現在出來了,也心有餘悸,您問我魄力呢,早被那幫死條子磨光了。那是個漂洗場,不光洗了過去,扒了皮肉,誌氣跟著一塊兒衝走了…”

他抽著煙“我幫不上小震,現在就剩一副臭皮囊,對付活著。”

良久沉默,邱世祖歎一口氣“怪我…”

陸強說“沒有您就沒有強子,這恩情一輩子都忘不了。”

陸強沒讓邱世祖派車送,他找到最近的公交站。

後麵有人叫他。陸強回頭,是邱震追出來“強哥…”他慢跑著過了馬路,“送你吧。”

他往站牌一指“不用,公交挺方便。”

邱震翻翻口袋,給他點了支煙,“六年沒見著了,回頭找個時間咱聚聚。”

陸強抽一口煙,並沒正麵回答“小震,娛樂城好好做,畢竟留過洋,肚子裡墨水比我們大老粗多,學的都用經營上。”

邱震誠懇說“沒有經驗,強哥,我想你能回來。”

陸強說“經驗都是熬出來的,”拍拍他肩膀“時間問題,你能行。”

他張了張口,陸強往遠處看了眼“我先走,車來了。”

沒顧他的勸阻,陸強抬腿上車。

中午氣溫升上來,車裡有些悶熱,出了一層薄汗,浸著背後傷口灼燒的疼,陸強神色仍舊不見波瀾,單手握著拉環,另一手拽住後衣下擺,扇動兩下。

回到崗亭,譚薇早已離開,桌上留一張字條,陸強掃了眼,團起隨手扔垃圾桶裡。

根子早上就來過一趟,半個人影沒見著,傍晚聽巢會裡認識的人說了這事,手頭的活兒不乾了,當即又跑了來。

正值換班,陸強做完交接,和根子坐外麵長椅上。老李愛熱鬨,也見過他幾回,站外麵跟兩人閒聊幾句,才回屋泡茶喝。

根子往崗亭裡掃了眼,焦急問“哥,你怎麼樣?陳勝找你麻煩了?聽說今天去了邱老那兒?”

陸強嗬了聲“你消息倒靈通。”

根子窘迫搔搔腦袋“傷著沒有?”

陸強看他一眼,也沒隱瞞,直接撩起衣服給他看。

根子抽一口涼氣,一激靈,好像傷在自己身上,也跟著疼起來。

“哥,這傷咱得去醫院上點藥。”

陸強說“彆大驚小怪,沒流血沒破皮兒,上哪門子藥。”

“上藥能好的快,這明天就得腫起來,天還熱,裡麵兒萬一發炎化膿,遭罪的還是自己。”

他想了想“…娘的麻煩。”

陸強剛起身,忽然被眼前人影擋住。他垂眸瞧,一具軟膩膩的身體直往胸前鑽,衝鼻的香水味跟著撲過來。

女人一件緊身半裙隻抱住臀部,十月天,下麵僅穿一條肉色絲襪,紅唇鮮豔欲滴,大波浪長發遮住半邊額頭。

是很久前投訴樓頂放火那女人。

女人姓張。

陸強拿手臂擋開,嘲弄說“張小姐,身體不舒服?”

張姓一愣,“沒有啊。”

“那站直嘍說話。”

“討厭。”她捏嗓子嗔了句,離開陸強的手臂,往下拽了拽裙擺“有我的快遞沒有?”

陸強說“換班了,裡麵問老李去。”

“你不知道?”

“不知道。”

“你這保安當的,真不稱職。”拿手指畫了下陸強胸膛,嬌媚一笑。

她踩著小高跟,扭臀往崗亭裡去,沒走幾步,又扭頭說“誒!我家水閥出水太小,恐怕是給堵了,哪天得空幫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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