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麵前酒杯都滿上,碰了一口,邱震拿筷子每道嘗過來,眉頭微皺“味道不對。”
陸強往嘴裡扔腰花,沒什麼特彆反應“這都多少年,老板都換了,員工也不是之前那茬,廚師更不可能留住,變了正常。”末了抬頭瞧著他,停了停“之前那味兒還記得?”
他目光無波,鬆散隨意的對著他,語調低緩,話裡的意有所指並不明顯,卻也隱隱聽出,指的是吳瓊。
邱震混不自在,那道目光形成犀利的壓迫感,有點兒無所遁形。
陸強卻忽地鬆鬆背,笑了笑,“吃菜。”
一瓶茅台下肚,又開一瓶。酒精滲透每個細胞,微醺的氣息穿過皮膚蒸騰到空氣裡,話多起來,才有點‘憶往昔崢嶸歲月’的意味。
邱震吸著煙,看向輕緲煙霧“我抽煙還是你教的。”
陸強接“那年上高二。”
“蝴蝶泉,才幾塊錢一包,又劣質又嗆人,放著中華黃鶴樓不抽,你就鐘意這個。”
陸強眸色沉了沉“習慣了,改不了。”
邱震沒聽出什麼,往後靠著,繼續回憶“不光抽煙,我那時候特崇拜你,有樣學樣,你穿什麼衣服喝什麼酒怎麼說話什麼表情…到後來,就是找妞的眼光,你喜歡大啵屁股翹摸上去有肉的,後來我發現自己也得意這款,”想到什麼,他搖頭失笑“我第一次泡妞,你還專門給我傳授經驗,什麼姿勢,什麼技巧,可我上場腦一熱,全他媽忘腦後去了,回來你還罵我慫…”
陸強手裡的煙屁股捏變了形,指頭泛白,眉目間沾染極少見的沉鬱“…跟我學不出好。”
邱震當他玩笑,沒覺出什麼不好,還兀自笑著。陸強點點桌麵,醒神的吸一口氣“那行,今天就到這兒,時間不早,我回了。”
邱震嘴角一僵“…我打電話找人送你。”
“不用,我打車。”陸強起身,拿過椅背衣服穿上,往門口走。
邱震沒等動,他腳步頓了頓,半側著身,房間光線不明朗,他一半麵目隱在黑暗裡“昨兒晚上我見著你了。曲阜路四季火鍋門口,你跟個姑娘…”他看向他“我眼力還挺好的,沒看錯兒是吳瓊吧。”
邱震脖頸僵硬。
陸強說“你爸給你那娛樂城往正道上引,他年紀不小,也折騰不了幾年,為你鋪好路你就走好嘍,用心經營,其他都是身外事。”
稍一停頓,他收回目光。
邱震埋下頭,肩膀半垮,頭頂的光線被遮住,並看不清表情,高大輪廓有一絲醉態的頹唐。
陸強說“過去的放一放。往前看,彆瞎折騰。”
他手握上門把,身後一道壓抑的聲音“我不甘心,就想讓她給個解釋。”
其實陸強看的清楚“單單為這個?”
邱震嘴唇嚅囁,眼神躲閃“嗯…”喃喃道“她到底為什麼那麼做。”
“為什麼你不清楚?”
“強哥,”邱震起身“你是不是怪我?”
陸強扭了扭門把,片刻“沒怪。”
這是實話。
從菜館出來,陸強在路邊攔車,中途老李來了電話,等他換班,他叫他鎖門走人,這就回去。
他在昨晚飯館附近下車,對麵是條人工水渠,這裡靠近郊區,往遠了都是農田,靠牽引漳河的水灌溉。水麵起伏,岸邊已經結冰。
陸強走過去,手肘撐著欄杆。天色徹底黑沉,對麵燈火絢爛,冷風夾帶腥臭氣味刮麵削骨,香煙在這環境下,很快燃為灰燼。
陸強深深吸滿,掐滅了又點一根。
對岸堤壩旁有零星的幽白光束打向河麵,被照那一隅水質烏綠渾濁,當中有魚漂在水麵輕蕩。陸強盯著那方向,眼前漸漸失焦,唯獨閃現那抹亮色。過了半晌,釣魚人猛的起身,魚竿一挑,迅速收線,水麵波瀾更盛,撲騰幾下,有什麼破水而出。
陸強收回視線,轉個身,拿背抵著欄杆,繼續抽煙。他沒看釣上的魚有多大,肯定沒有村裡小河的大,即使有,味道也未必鮮美。他嘖嘖嘴兒,眯眼回味小時後那味道,卻吸進一嘴油煙子味兒,對麵一溜飯館,大眾消費的水準,油煙摻雜著河風,味道特殊而真切。
他最終放棄,連回味都無從下手。看行人從麵前匆匆過去,被風吹的亂了發,衣角輕動。
陸強燃起第三支煙…
……
這晚他沒去崗亭,到家已經深夜,房間漆黑,窗外慘淡的月光把窗欞分割成幾塊,投在寫字台和床上。
被單隆起小小山丘,盧茵沒等到他,打個盹兒的功夫竟睡沉。
陸強眼神放軟,肩膀自然性垮了垮,他沒開燈,除去衣褲,一頭鑽進被窩裡。
身後動靜大了,盧茵一激靈,瞬間清醒,條件反射想起身,身後人把她按住,勾著腰拉進懷裡,動不了分毫。
她心撲通跳“陸強?”
他半天才回應,“…是我。”閉上眼,拿下巴蹭她。
盧茵心臟歸位,輕輕呼一口氣,腦袋落回枕頭上。驚嚇過後,感官也漸漸清晰,不由被身後溫度激的一抖,往前躲了躲“你身上好冷。”
陸強沒向以往退開,貪婪攝取她的溫度“…嗯。”嗓音沙啞。
盧茵覺出不對,卻也沒貿然回身,睡意全無,眼睛在黑暗裡靜靜睜著。幾分鐘過後,身後的體溫漸漸回暖,甚至超出正常溫度,像個火爐。
被冷風冰凍的酒味彌散開來,並著嗆人的煙草味兒。
盧茵皺眉,輕聲道“你喝酒了?”
沒人說話。
盧茵撐起手肘想起來,被他一把拉住,跌回枕頭上。
轉了個身,他灼熱的呼吸噴到她臉上,喝的不輕,鼻息裡都是濃濃的酒精味兒。
盧茵試著退開一些“我去給你衝杯蜂蜜水。”
陸強始終閉著眼,手臂一拉,她再次撞回去,兩人在黑暗裡掙鬥半天,他難得任性的重複圈盧茵,像個孩子。
她被氣笑,捶打一下他胸膛,停留片刻,手掌複又緩緩移到他頭頂,安撫的順了順,親親他嘴唇,拇指摩挲滾燙的臉頰和額頭。動作柔的要命。
盧茵輕聲哄“我就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你乖乖等著我,好不好?”聲調軟軟,緩的像在他耳邊催眠。
許是一係列溫柔的動作安撫了他,很快奏效,她又嘗試一次,成功脫身。
盧茵調一杯溫吞的蜂蜜水。
開了燈,他眉頭蹙著,眯起眼睛看她,目光並不清澈,醉意迷離,眼角有輕微紅血絲。
她抬不動他,隻好把他的頭墊在腿上,連哄帶騙,勉強灌了大半杯。陸強驀地撐起手臂,屁股往上蹭了蹭,腦袋湊到她胸口。身上重量全度給盧茵,那麼大個塊頭兒,她攏都攏不過來。
盧茵慌忙把水杯放到櫃子上,手掌隻夠環住他的頭,“想吐?”
陸強低笑,也不知道笑什麼。
盧茵給他順背,“喝水嗎?”
他嘴唇動了動,斷斷續續說著什麼。
她貼耳靠近,心不由一緊。
他的話盧茵清楚聽到,可當時還不明白,直到元旦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