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子說,大龍現在這個物流公司有個小隊長,名叫梁亞軍,平時吆五喝六,就愛欺負新人,處處為難他。大龍那暴躁愣頭的脾氣,三番兩次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今晚一路跟著,就把人給揍了。
陸強想起來,那天吃飯,倒是聽大龍提起過。跟著問了句“那小隊長現在怎麼樣?”
“還在醫院裡,大龍被老邢給扣了,在裡邊兒蹲著呢,聽說家屬正往這邊趕。”
兩人邊說邊進了審訊大廳,不出意外碰見熟人,譚薇和她師父老邢都在,陸強衝她點了下頭,目光掃一圈兒,大龍正抱頭蹲在角落裡。
見他進來,不自覺起身“強哥…”
譚薇低聲“蹲下,誰叫你起來的。”又看向陸強“這事兒跟你有關?”
陸強說“沒有,我來保釋他。”
譚薇公事公辦的態度“先填資料,”扔給陸強幾張紙,道“受害者家屬還沒過來,我們不了解情況,暫時不能保釋。”
陸強沉眸“什麼時候能?”
譚薇看著他“這個不知道。”
陸強麵無表情,把筆扔給根子,“你填。”
正當這時,外頭走廊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兩個女人推開審訊大廳的門。
眾人目光投了過去,皆是一愣。
空氣停滯幾秒,陸強最先轉回頭。
門口一老一小,小的二十來歲,齊耳短發,穿著紅色棉衣;老的發型蓬鬆,鬢角額頭上幾縷銀色,係著粗線圍巾。吳瓊最初驚訝片刻,隻看一眼,便彆開目光。梁亞榮卻死死盯著陸強,眼裡的憤恨好像一把刀,要把他生吞活剝。
譚薇是知情的,她看一眼陸強,又看看門口,招呼一聲“你們是受害者家屬?”
吳瓊連忙“對對。”
“坐這邊兒。”譚薇記錄“什麼關係?”
“梁亞軍是我舅舅。”
譚薇看她一眼“你姓名?”
“吳瓊。”
……
情況很快了解完,譚薇說“根據情況你們可以索要適當賠償,剛才我們的人在醫院了解情況,梁亞軍傷的不算重,你們看看,是否需要警方介入,”她頓了頓“或是私下解決?”
吳瓊咬住唇“那就…”
沒等說話,梁亞榮扯一把她胳膊“我們要起訴,必須追究到底,”她瞪著陸強,意有所指“那幫畜生竟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法律治不了他們,老天自然會收拾,說不準遭個天打雷劈死無全屍…”
譚薇嘖了聲“怎麼說話呢?”
吳瓊也低聲“媽!”
譚薇說“你們先回去,有了結果再過來一趟。”
吳瓊應下,拉著梁亞榮匆匆走出門口。
這邊屋裡也是一靜,老邢坐在後麵,往茶杯裡吹一口氣,抬眼打量幾個年輕人。沒等有下一步動作,走廊裡又一陣淩亂腳步,伴著尖叫,房門被重重撞開。
梁亞榮去而複返,後麵吳瓊拽著也沒拽住,她把手裡的背包狠狠向陸強擲過去。
陸強一偏頭,背包落在桌上,打翻茶杯。
梁亞榮尖叫“強奸犯、畜生,我女兒一輩子就毀你手上,現在又來禍害老梁家。”
吳瓊帶著哭音兒“媽,您這是乾什麼…跟他沒關係…”
“有區彆嗎?瓊瓊,不都是畜生?”她不聽勸阻,瘋子一樣,撿起什麼都往陸強身上招呼。
陸強這次沒有躲,叼著未燃的煙,半垂頭顱,那一刻,心裡做了決定。
無論怎樣,對盧茵,他不會再隱瞞。
他生生挨了幾下,譚薇上去阻攔。根子也直冒火,指著梁亞萍“你他媽有完沒完,嘴給我放乾淨點兒。”
大龍站起來“臭娘們兒,你再打一下試試?”
一時間大廳裡鬨鬨哄哄,尖叫怒罵此起彼伏。
老邢把瓷杯往桌上重重一撂,一聲悶響。他吼了聲“都給我閉嘴。”
瞬間靜了。
他衝著譚薇“誰再不老實,都給我扣起來,管他誰是誰,上裡麵待幾天就消停了。”
吳瓊抹了把淚,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這就走。”
老邢說“譚薇,給她們娘倆送出去。”
譚薇半托半拽把梁亞榮拉出公安局,交代幾句,送她們去對麵攔出租。一回身,見門口停了輛白色寶來,裡麵車燈開著,映出駕駛位上的嬌俏麵孔,正眨眼看著她。
盧茵也一時沒分清狀況,辨認半天,才想起那日在飯館見過。譚薇站在車前沒動,她也不好一直在裡麵坐著,趕緊下車,笑著打招呼“譚警官,這麼巧?”
譚薇兩手插著褲兜“你陪陸強來的?”
盧茵說是。
“那怎麼不進去呢,外麵兒多冷啊!”
盧茵說“應該快了吧。”
“本來是挺快,”她看著盧茵,頓了頓“誰知道碰上吳瓊他們娘倆,鬨了一頓。”
“吳瓊?”
譚薇便微微一笑,心裡有了底“你不知道?”
她笑的彆有深意,盧茵心一涼,麵上仍笑著,沒說知道,也沒說不知道。
譚薇說“不就六年前那點兒事,她們告陸強強奸…今天陸強那朋友正好打了吳瓊的舅舅,好巧不巧,就給碰上了…”
“你說什麼?”
譚薇眨眨眼“我說陸強朋友和人打…”
“不是這個。”
“哦,”譚薇說“六年前…”
盧茵耳朵嗡嗡作響,後來她說了什麼,她都沒聽進去。
感覺自己站不住,下意識扶住車身,半靠了上去。她像陷進一個密閉的空間,對麵的人嘴唇嚅動,可她腦袋裡隻盤旋兩個字,壓的她一陣一陣的窒息。
盧茵告訴自己不該信,怎麼也應該聽陸強親口說。但警察不會騙人,她也曾問他兩次,陸強至今隱瞞,結合那日醉態,他的話又清晰浮現出來。
陸強複雜的背景,注定這個人的過去不簡單,她決定跟他一起那刻,衝破世俗觀念層層障礙,做足心裡準備。無論發生任何事,都希望自己能坦然麵對,可即便這樣,強奸這罪名,根本讓她無法接受。
對麵的人還說著,她用心擠出一個笑“我先走,你忙。”
她踉蹌回身,忘記開車門,一步一步踏進黑夜裡。
雪早就停了,淩晨的溫度越來越低,寒風刺骨,連棉衣都抵擋不住。
盧茵嘴唇泛白,心臟一下一下收縮、刺痛、絞緊。
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共同吃飯、看雪,還在床上酣暢淋漓的折騰、糾纏。
睡了一覺,世界全變了。
這一晚,他最終把她扔下了地獄。
老邢送陸強和根子出來,大龍恐怕要在裡麵蹲幾宿。正好碰見譚薇回身,陸強掃她一眼,目光落在門口車上,裡麵車燈開著,空無一人。
陸強一把拽住她“看見車裡人了嗎?”
“你說跟你一起來那女的?”
陸強繃唇看她,她有些發怵,硬著頭皮“她,她說有事先走了。”
他瞳孔驀地收縮,隱約猜到了什麼,手上下力。
“…啊!你掐疼我…放手…”
陸強“你他媽跟她說什麼了?”
譚薇肩膀被他吊起,她咬牙“她就問我裡麵發生什麼事。你所有事不都跟她說了嗎,我以為她知道。”
“操。”陸強吼了聲,眼神不由陰鷙,腮部線條緊繃,拎起她脖領子,另一手握拳就要往她臉上砸。
老邢一把握住“陸強,你冷靜點兒,這是襲警你知不知道?”他那點兒力氣哪兒能控製住陸強,見他要動,趕緊添了句“關你幾天事小,這大半夜的,你怎麼找人?”
陸強一頓,怒氣窩在胸口,拳頭攥了攥,回肘調轉方向,狠狠鑿在駕駛一側的玻璃,上麵立即浮現一圈圈絮狀痕跡。
老邢和根子合力把他拉開,譚薇嚇得不輕,往後退了兩步,眼裡已經有淚,不甘心道“陸強你就是個懦夫,敢做不敢當,有能耐怎麼不把那些醜事跟人姑娘說?我今天算做了好人,幫她看清你。”
“你他媽算哪兒根蔥,有老子說,沒你的份兒。”
陸強深知這件事對她的傷害,最他媽糟糕的是,還借彆的女人之口,不敢想象,她當時是什麼狀態。沒有停留,怕一時衝動撕爛她的嘴。陸強開車門,叫根子“上車。”
譚薇終究是有些後悔,最初隻想解解氣,沒想把事情鬨大。她往前一步,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你…你重新申請駕照了嗎?”
“申請個雞巴。”陸強吐口唾沫,“你他媽在這祈禱她沒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