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輕聲道“鳳姐一大早去任家商號城南的瓷器店詢查帳目了,小綠正在給公公婆婆熬藥……姐姐,幽州金器鋪掌櫃來信,說突厥退軍後,幽州城內已漸漸恢複了繁華,打造金器玉器的富商們也越來越多,金器鋪生意興隆,所以黃金和玉石日漸短缺,請咱們儘快再送一批黃金和玉石過去,以保任家商號信譽。”
百裡芸點了點頭,道“這是好事,告訴商號總掌櫃,調撥兩車黃金和玉石,請震遠鏢局護送到幽州,……對了,叫咱家的護院頭兒鄭仗挑十幾個身手好的,一塊兒押車去,告訴他,不能出紕漏。嗯,我再寫一封書信交給他,路上若發現情況不對,他可持書信到當地官府求助,就說這是華朝公主的貨物,官府不敢不儘心。”
嫣然點頭,一一默記下來。
任逍遙失蹤後,任老爺和任夫人雙雙病倒,不能理事,如今任家商號這麼一大攤子,全靠百裡芸等四女撐起來,雖說四人進取不足,守成卻也有餘,四女齊心協力下,任家商號這艘龐大的巨船一直平穩有序的前行著,未曾出過差錯。
公事處理完畢,百裡芸坐在前廳的太師椅上,美目無神的望著遠處,嫣然默然無語,靜靜的坐在一旁,前廳內彌漫著一股哀怨愁苦的氣氛,久久不散。
良久,百裡芸忽然咬了咬牙,恨聲道“若被老娘查到誰綁了我家夫君。老娘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將他碎屍萬段,九族淩遲!”
嫣然聞言,也點頭恨恨道“不錯!此人該死!該殺!”
百裡芸抬頭看了看天色,站起身道“走吧。咱們該給公公婆婆請安了。宮裡的吳太醫今日可曾來給公公婆婆瞧過病?”
“來過了,又開了一帖新藥,不知管不管用……”
青龍山的議事廳內,一盆炭火正燒得通紅。任逍遙縮著脖子,將手伸到炭火前,不停的使勁搓著,不時端過桌上的酒杯,滋溜兒兩口烈酒。
羅月娘坐在他的對麵。見他這副怕冷的模樣,不由嗤笑道“有那麼冷嗎?山上兩百多號兄弟,誰也沒冷成你這樣兒呀……”
任逍遙齜牙道“廢話,你們都有功夫在身,大冷天光著膀子也不打緊,我可是文文弱弱的書生,受不得一點兒凍,……嘿嘿,所以。你們要細心的嗬護我,關心我……”
羅月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滿的搖搖頭“說實話,你到底會不會武功?”
任逍遙愕然道“當然不會,所謂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我當然屬於勞心者那一類……”
“不會武功?那你怎麼將胡老三打成那樣?下手真夠狠的,胡老三現在還躺在床上罵娘呢……”
任逍遙乾笑道“意外,嘿嘿。純屬意外,也許我與胡老三英雄相惜。所以他故意放水吧……”
羅月娘切了一聲,不屑道“還英雄呢,數遍三山五嶽的綠林人物,哪有你這樣卑鄙的英雄?也就我傻,還把你提為了二當家,擱了彆的當家的,早一刀把你給砍了,省得留你這樣的無恥之人在世上禍害彆人。”
任逍遙不高興了“哎哎,怎麼說話呢?你還委屈?我比你更委屈呢,好好的日子不過,莫名其妙成了什麼二當家,這要讓我老爹老娘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說完任逍遙在心裡偷偷補了一句更彆提老子還是朝廷命官,擱你這破山上當土匪算怎麼回事?讓朝廷的言官們知道了,還不定怎麼參劾我呢……
羅月娘聞言柳眉一挑“嗬,做了二當家的,你脾氣見長啊,竟敢跟我橫眉綠眼了,膽兒生毛了是吧?老娘給你鬆鬆筋骨?”
任逍遙立馬乖巧的低下頭去,低眉順目道“我錯了!我還年輕,不懂事,你就原諒我吧……”
“你……”羅月娘哭笑不得,“咱青龍山多了一個你這樣的二當家,可真是……唉,禍福難料啊!”
任逍遙討好的笑了笑,正待開口大拍羅月娘的馬屁,刀疤臉風塵仆仆的一頭闖了進來。
“當家的,我帶了三十多名兄弟,趁夜將徐州府新修的那條官道挖斷了,兄弟們乾得挺賣力,將官道挖斷了三丈來長,官府就算動用民壯搶修,沒個三四天隻怕修不好,嗬嗬……”
羅月娘俏目一亮,興奮的道“也就是說,這三四天內,過往的客商路人隻能走咱們山腳下過了?”
刀疤臉憨厚的笑著點頭“不錯,二當家出的這主意好哇!咱們這麼多人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呢?到底是讀書人,比咱大老粗有見識多了,嗬嗬。”
任逍遙一翻白眼“哎,好好說話,你罵誰呢?你丫才是讀書人呢,你丫全家都讀書人!”
羅月娘又喜又恨的瞪了任逍遙一眼,哼道“這家夥一肚子壞水兒,叫兄弟們都小心著點,彆被他算計了……”
刀疤臉心無城府的大聲答應道“當家的放心,咱們兄弟一定會小心,絕不讓二當家的占到咱們的便宜!”
任逍遙“…………”
第一步已成功,眼下當務之急,便是籌劃安排下一步了。
羅月娘拍了拍任逍遙,問道“哎,下一步咱們該怎麼辦?”
任逍遙滋溜兒了一口酒,麵目扭曲了半天,接著長長籲了一口氣,翻著白眼道“怎麼辦?打劫啊,還用我來教你?這不是你的老本行了嗎?”
“可是,該怎麼劫,劫哪些人?兄弟們如何安排人手?這事歸你管,你得拿個章程出來呀。”
羅月娘以往乾買賣都是單槍匹馬,山上的土匪隻管分臟,所以對團隊合作之類的事情根本就一無所知。
任逍遙看了看一臉茫然的羅月娘。又看了看同樣一臉茫然的刀疤臉,半晌忽然歎了口氣道“你們以前是怎麼做的?難道從未一起乾過買賣?”
刀疤臉麵色羞愧道“以前都是當家的一個人去踩點,然後找著機會了便獨自動手,將財物搬回山,分給兄弟們……”
任逍遙愕然道“那你們呢?你們有兩百多號人。每天都在乾嘛?”
刀疤臉訥訥道“我們……我們每天就在山上等當家的回來。……或者身上缺銀子了,便數十人臨時結個隊,下山去找隻肥羊宰一通,很少跟當家的一起行動……”
任逍遙楞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靠!全天下的土匪,就數你們最幸福,我現在忽然開始羨慕你們了,真的……”
轉頭看著羅月娘,見她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根本沒覺得她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任逍遙搖頭道“當家的,我說句難聽的話,你彆不愛聽。像你這麼搞下去,青龍山遲早玩完,兄弟們遲早會散,說真的,你太慣壞他們了,這不是好事……”
羅月娘抬頭瞟了任逍遙一眼,淡淡道“老娘是他們的頭兒。兩百多人吃喝拉撒老娘當然都得顧著,有什麼不對?”
“有什麼不對?太不對了!”任逍遙瞟了一眼滿麵羞愧的刀疤臉,哼道“我聽說兄弟們年紀最大的也有四十歲了吧?兩百多號人,楞沒一個人站出來給當家的打個下手,幫幫忙?像兩百多個沒斷奶的奶娃子似的。眼巴巴等著你送銀子給他們花?你莫忘記了,你隻是他們的頭兒,不是他們的老娘,就算是他們的老娘。養兒子養到幾十歲,兒子也該懂得自力更生了吧?他們有手有腳有力氣。又沒殘廢,憑什麼還得靠你給他們撈食?是條漢子的,自己撈銀子去呀,靠女人養活算什麼?還不如我這樣的小白臉呢……”
刀疤臉低下頭,默然不語,臉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著,顯然羞愧到了極點。
羅月娘臉色陰沉下來,冷冷道“二當家的,過分了啊。你這說的什麼話?兄弟們一個鍋裡舀飯吃,誰多做點,誰少做點,有必要分得那麼清楚麼?你這話也太難聽了。”
媽的!這小娘們兒還是個無私奉獻型的活雷鋒!這樣的領導當了兩年,青龍山居然相安無事,不得不說這娘們兒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刀疤臉羞愧得滿臉通紅,插言道“當家的,您彆怪二當家,他說得對,兄弟們再不能這樣下去了,都是有手有腳的爺們兒,憑什麼都得靠您養著?我兩年前就跟您提過,兄弟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動手劫道兒當然得大夥兒一塊乾,可您……卻嫌咱們兄弟礙手礙腳,把咱們打發回去了……”
任逍遙笑道“當家的,話雖難聽,可道理沒差。孫有望叛山的事兒您沒忘吧?為什麼他能煽動一百多名兄弟一起叛山門?說句實話,這就是你慣出來的結果!每天大魚大肉,大把銀子侍侯著,他們當然樂享其成,一旦買賣不紅火了,喝的酒吃的肉少了,分的銀子不多了,他們就不滿足,就起來鬨事,這是為什麼?就是因為他們什麼事都不乾,隻坐等著分錢,所以他們對這個集體沒有產生歸屬感,以為他們得到多少都是他們應得的,你當家的養著他們,是天經地義的,他們根本不知道賺一兩銀子有多難。——我冒昧的問一句,以前羅老當家在的時候,也是這麼乾的?”
羅月娘張了張嘴,沒說話。
刀疤臉答道“羅老當家在的時候,兄弟們都是一塊搭手乾買賣,那時兄弟們都挺齊心,日子窮的時候,鍋裡隻剩一口肉,大家都推來讓去,誰也不肯吃,哪像現在,生怕自己吃得少了,唉……”
“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樣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