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為凶險的,莫過於“生死印”。
此印烙於神魂,一旦中招,則性命就全在彆人一念之間;且憑外力又極難解除,不論被迫還是自甘,受印者唯有任人擺布。
道門大宗缺個看門兒守山的,或是元嬰老怪心血來潮想要一頭坐騎,便常以生死印馴服那些強大妖獸,屢試不爽。
不過,寵渡現如今並無這等修為,更不知結印手法和具體步驟,欲以生死印收服蟲王自無可能。
幸運的是,這蟲王心神雖說近乎完整卻終未穩定,眼下正值關鍵時候。
若能趁機在其腦海深處成功種下一抹殘影,——一如神仙托夢,待其破蛹時,對殘像所繪之人雖不至於完全服從,卻必有幾分天然的親近。
正是基於此理,寵渡才敢冒險一搏,否則同樣避之不及,何敢輕易去招惹一頭快要覺醒的嗜靈蟲王?
雖說未得專精法門以拓練神識,但識海開辟既久,對神念某些其來有自的基本妙用,寵渡多少有些心得,當下全神貫注凝聚意念,緊密裹住蟲王金蛹。
恰似有一杆筆,無相亦無常,於杳杳冥冥中遊走,寥寥幾劃勾勒出頭型、發飾、眉眼、口鼻……終把一幅肖像赫然躍現。
觀其輪廓,正是寵渡模樣。
這感覺著實怪異,——人總不免想著把自己畫得比實際上更好看;隻此一來有悖初衷,所以為免失真,這頭一副畫寵渡描得稍慢。
一俟畫成,即入蟲腦。
對此突如其來的衝擊,蟲王頗為抗拒,像極了被驚擾清夢的幼兒,扭動身子“嚶嚶”叫個不停,隱有醒轉的跡象。
早料此況,寵渡未曾驚惶,待其安靜下來打入第二幅;又緩片刻,再印一畫……
經此法炮製,蟲王的掙紮逐次減弱,烙印的速度反之加快。
而寵渡本就有顆剔透玲瓏心,向來機敏,一邊臨摹一邊也在琢磨,迅速摸清了神念摹畫的關竅。
如此打入幾幅畫後,寵渡已熟稔許多,愈發得心應手,將自家模樣描得形神兼備。
便這般僵持著,等到蟲王完全適應了衝擊再不抗拒時,寵渡同樣不再束手束腳。
於是後畫覆前畫、新畫蓋舊畫,接二連三無有隔絕,近乎串成一線,在一遍又一遍的衝擊下,將寵渡的模樣深深烙印於蟲王靈識中,並不斷壓緊,夯實。
說時遲那時快,寵渡一心刻印,漸入物我兩忘之境,不覺外間時候,卻猛被四下裡乍起的陣陣驚叫與漫罵強行喚醒。
“那……什麼東西?!”
“追來了、追上來了。”
“他媽的啥玩意兒?”
“跑就對了,快跑。”
正是成千上萬的毒蛛追襲進殿,個個將螯牙磨得吱吱作響,揮舞著鋼爪丫丫叉叉爬滿四麵八方,令人乍看一眼都滲得慌。
“等等——啊——”
“乾你姥姥的,這麼大個兒?!”
“哪個王八蛋招來的?”
“鬼知道啊。”
“撐不住了,快撤、快撤。”
蜘蛛與花蚊本自天敵,兩邊甫一照麵便鬥得難分難解,大有不死不休之勢。
但見蛛絲縱橫蛛網漫天,一絲半網少有落空;蛛潮流經之處,但凡活物非死即殘,將那些一口吃不下的裹起來扔在一旁,留待回頭食用。
觀其架勢,儼然此間霸主。
受此驚擾,蟲禍愈演愈烈。
隻可憐玄門道眾,早已擋不住蟲流節節敗退,今又突遭蟲鬥池魚之殃,更難堪受,大局陡轉直下。
蚊叮人。
蛛捕人。
鼠啃人。
人殺人。
……
本就脆弱的防線瞬間分崩離析,眾修潰散奔逃循著原路爭相折返,勢如洪潮,飛速抵近沿途必經之地。
——那片沙土。
看在眼中急在心頭,寵渡也管不得神念摹畫效果如何了,於騷亂的人潮中似聽得身側響起一聲急促的厲喝。
“……急急如律令……”戚寶猛睜雙目,手離眉心,指尖上瑩瑩生輝,伴隨著細微的震顫,蕩起一圈圈淺淺的漣漪。
“這是……”寵渡乍見那光便覺熟悉,旋即明了,頓時眼綻精芒,忍不住心歎“好家夥。難怪費時費力,敢情這家夥一直在提煉神念?!”
“敕。”戚寶並指在跟前轉得兩轉,隨即朝地一指,將指尖神輝分作兩縷射出。
神光入體,兩具人偶頓時骨碌碌爬將起來,麵朝二人立定候命,筆直跟木頭樁子一般。
先前麻木的五官此刻散出騰騰生氣,目光灼灼地把人盯著,加之本就栩栩如生,人偶則更活靈活現了。
“真個好東西。”
“那是自然。”戚寶挑了挑兩道濃眉,一臉得意地笑著,“有胖爺在,不怕蹚不過去。”
“想來這就是他的看家本事了,”寵渡暗自喟歎,“而今卻因我不惜曝露於此為人所防,以後與人交手怕是難以出其不意了……”
“發什麼愣呀兄弟?”戚寶讓人偶屈膝蹲地,自己一馬當先靠過去,“莫再耽擱,速速上馬。”
“小爺又欠你一筆。”
“你我兄弟輩子兄弟,何苦說那些?”戚寶道,“你再這般矯情,我便當你看我不起了。”
“也罷,總不外尋機還一份大禮。”寵渡心下釋然,便也大笑著貼近人偶後背,“誰敢小瞧咱家胖爺,小爺頭一個不饒他。”
“這就對了嘛。”戚寶見他趴好,口中先響一聲哨音,“坐好了您嘞——”隨後吆喝開來,“大寶、二寶,起駕回宮。”
人偶負手緊固後背,立身蓄勢正要開拔,冷不防斜刺裡傳來連聲呼喝。
“兩位等等——”
“道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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