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月來,泥丸宮中的妖魔之海逐漸坍縮數度異變,前不久終以當初搶下的那條龍魄為模,所有妖性魔意儘數附著其上,依樣化作惡龍盤踞於意念之山,對山巔的小金人虎視眈眈。
龍頸處那道金環雖然還在,卻與小金人額上金箍一樣,雖是圓盤所賜,卻架不住妖性魔意日夜侵蝕,而今不僅淡化許多且布滿裂紋,明顯隨時可能崩碎;一旦如此,惡龍吞噬金娃不過彈指瞬間,足令人神誌頓失淪為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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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渡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身心煎熬中夜以繼日地琢磨,好歹理出了幾條可行思路。
其一,功法除之為上。
其二,丹藥鎮之為中。
其二,封印禁之為下。
要從此三策著手,還需在典籍中尋找具體出路。所以寵渡近段時日以來踏破了經閣的門檻,將自己淹沒在文山書海中,不奢求覓得治本之方,隻望天可憐見賜一治本良策稍作緩解。
猶記初入經樓時,一身紅皮嚇得當日值守的弟子誤以為混進了妖怪,不由分說拔劍就刺。寵渡縱是反應再快又怎料此著?愣神當口被一劍紮在肩窩。
但聽哢嚓脆響,那劍一折兩斷。持劍弟子始料未及,一時壓不住傳回的反力,被震得連連退步貼背撞上身後書架,將卷冊抖落散了滿地。
“乖乖。好硬的肉身。”
“這是石頭成精了?!”
“嘁。連他都不認識?就是那個獻寶上山的寵渡嘛。聽說以前還是涼城第一散修哩,倒真是抗揍。”
“邱銘師兄沒用法劍而已,不然哪有他好果子吃?”
“這可真成大紅人了。”
在場弟子眼神異樣,寵渡無心理會那些竊竊私語中的是非曲直,隻是看書。所幸那位邱姓師兄亦是大度之人,見是誤會並未追究斷劍之恥,反而感他如此勤學,在書目的存放與選擇上多有點撥與幫助。
也虧得淨妖宗底蘊深厚,經閣上下四層樓書架羅列浩如煙海,雖說各種典籍多寡懸殊,卻涵蓋了方外正史、妖族野誌、魔門異法、巫祝古術、鬼道邪典及俗世記趣等諸多品類,實可謂包羅萬象。
內中七成人人皆可翻看,另三成則需至少內門弟子身份方能借閱。所幸棲霞峰上樂聞此事,叫穆多海送來一塊特製玉牌,令寵渡享有便宜之權。
就此書來不拒,不論全本殘篇但凡經樓裡能翻出來的寵渡都不放過,所獵極為龐雜符解、陣論、功法、秘聞、丹方、毒理……甚而排兵之道亦有所涉。
此番目的明確,故而詳略得當亦非瞎看略時純以“妖化”“妖性”“魔化”等相關字樣一眼帶過;詳時細讀,精讀,研讀,乃至將其爛熟於心。
便如符解,既有深厚功底自可快讀。
陣論、功法與秘聞三者,檢索即可。
及至丹方毒理則需詳讀。因在寵渡看來,雖則功法最能根除妖化之患,偏偏自家根骨差,縱是再好的心法怕也難以趕在失神前練出個子醜寅卯來;唯退而求其次,在藥理方麵多費心思,庶幾求得妙方借丹藥暫時壓製。
叵奈天不遂人願,寵渡遍尋無果,未曾發現煉化妖性的功法,也無可用的封印陣法、禁製或結界;不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卻在某些意想不到的方麵收獲頗豐。
須知大道至簡,這世間雖有術業專攻但理卻相通,此番海量泛讀中多有相似甚而重複的內容,在跟前反反複複顛來倒去地出現,縱是常人也多少有感,遑論寵渡這等妖孽?!
他生就一顆剔透玲瓏心本自悟性絕佳,更博聞強識,雖說讀時大都不求甚解,但架不住量大,一堆東西在腦子裡咕嚕咕嚕燉了倆月,最終熔於一爐。
以前鬨不醒豁的,想通了。
奇奇怪怪的知識,增加了。
內中尤以對符道的理解愈發深刻,陣法次之,丹毒藥理方麵又次之、僅限粗通;而令人最感寬慰的收獲,卻在於小金人。
當初無字碑上金光化液、液聚蝌蚪,在吞食意念後凝作金娃開辟識海,實在破天荒,寵渡不得不疑其是否為某位老怪想“借屍還魂”奪舍重生。
時至今日,終能徹底排除這種可能。寵渡在《妖真品》《太玄感應篇》《摩崖齋話》等典籍中均讀到相關記載,始知奪舍受限頗多,遠非之前以為的那麼簡單。
蓋因泥丸宮中藏有先天一點真靈,且真靈之間天生相斥,所以當奪舍真靈侵入泥丸宮時,必然激起原主真靈本能反抗,誠所謂一山難容二虎,終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故而奪舍結果不外四種或原主真靈幸存,或奪舍成功鳩占鵲巢,或彼此湮滅徒留兩具行屍走肉,或交融共生同掌肉身。
據此對比,四種結果均與小金娃實情不符,也就不存在奪舍之說;識海的開辟的的確確是那麵圓盤帶來的造化福祉,就此了卻寵渡一樁心病。
但念及妖化威脅,這份歡喜便淡了許多。這一日將最後幾冊典籍看完,仍無絲毫頭緒,寵渡心頭空落落的,竟一時不知該往何處去,出了經樓茫茫然往回趕,沿路不乏淨妖弟子在背後指指點點。
“師姐剛回山有所不知,這廝便是近來風頭正盛的‘大紅人’了。”
“當真人如其名,何來一身紅皮?這德性看著怪嚇人的。若被那不知情的誤認作妖怪打死,那可無處說理去了。”
“還真彆說,丫初入經樓時就被邱銘師兄當成妖怪刺了一劍。也就邱師兄脾氣好,不與他計較而已。”
“聽說獻寶黨那幫餘孽一直想尊他為首,他卻愛搭不理的,想是頂著最有價值散修的名頭自視甚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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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山下野夫投機取巧上來的,目中無人坐井觀天罷了。宗內這麼多師兄,較他厲害的多了去了,他打得過幾個?”
“嘿嘿。這廝上山之前便與宗師兄、葉師兄他們不對付;尤其藏劍鋒的童師兄,簡直將他恨得牙根兒癢癢,早晚收拾丫的。”
眾議沸然之際,忽聞驚呼“快看。”周圍弟子循聲顧望,有感遠處山腰一道靈力波動衝天而起,但見頂上半空灰雲翻騰,幾息間消散一空。
開雲見日,陽光灑落,似為整座山峰鍍上金色光膜,陣陣煦風吹蕩山野,竟在這初冬冰涼間帶給人一份三春暖意。
“有人破境?!”
“看這光景當是歸元無疑。”
“閉關的人曆來不少,聽說洞府險些不夠用,卻不知今日是哪位師兄有幸成為高手。”
“看方位貌似是……童泰?”
“是童師兄、是童師兄。”有弟子跳腳大樂,仿佛破境的是自己一般,“初閉關時我曾去過那邊洞府幫忙搬家夥;且算起來,時候也差不多。”
“難怪久沒聽胖子提過這廝的消息,原是在閉關。”寵渡眼望山腰景象,忽覺絲絲清涼滴落麵頰,隻道是雨水,沾指細觀卻不見水漬,反是縷縷元氣繚繞指尖,未及驚歎出聲便聽身後弟子爭相呼吼開來。
“這是……‘道蘊’?”
“居然是道蘊?!”
“想不到童師兄竟有此氣運。”
“宗主與何長老怕是樂壞了。”
顧名思義,道蘊即道之所蘊,乃人修歸元之時自身元力與天地靈性感應相生的意象,隱遠玄妙意會難言;大抵應了“上善若水”之奧義,所以多與水相關,霧霜雨雪、江河湖海之類不一而足。
卻非人人如此,若說修行是百裡挑一,那道蘊則是萬中無一,唯彼等真正天驕歸元時受大道垂青或有此機緣。
且不論具象為何,但凡開出道蘊,便很可見日後於修行一道上的成就,必然備受矚目。即如當下童泰,此後必為淨妖宗所器重,獲取更為豐厚的修行資源。
“這便是傳說中的道蘊麼?我還是頭回得見。卻不知這陣雨蘊所示成就能有多高。”
“據傳宗主昔年道蘊是一片深湖,水漫整個淨妖七峰;風師姐歸元時開出一副山水畫;最厲害的恐怕當屬連師兄……”
“連師兄又如何?”
“聽說開出條河來。”
“我肏。真的假的?”
“這麼一比,童師兄這陣雨可不夠看啊。”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嘛,再怎麼也強過咱們——快看那兩道寶光,想是有長老過去了。童師兄隻要順利出關,此後在宗裡的地位必然水漲船高。”
“嘿嘿。我突然反應過來,那位大紅人不與童師兄不對付麼?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說起來,咱們平時也受了童師兄頗多照顧,要不先替他出出這口氣,去耍耍那位大紅人?”
“咦,人呢?”
原來趁著眾人熱議之際,寵渡早悄無聲息離開了,心緒則更為低落連童泰這種蛋色都能開出道蘊,小爺何以這般命運多舛?天生根骨差也就算了,如今隨時可能變成怪物人人喊打。
天道本自不公,無甚可怨,寵渡雖明此理,卻難免心頭煩悶,未料還有比自己更覺糟心的,老遠便聽穆婉茹在屋內一頓暴躁咆哮。
“……那個貪生怕死的無膽鼠輩也配開出道蘊?簡直沒天理。阿兄,你說老天是不是瞎了眼?”
“小姑奶奶能安靜會兒不?您折騰小半時辰了,咱屋裡東西本就沒幾樣,再砸就更少了。”戚寶語帶哭腔,“老幾位也彆隻顧著笑,幫忙勸兩句啊。”
“我看這會兒也就老魔降她得住,你何苦掙紮。”趙洪友忍俊不禁,“話說老魔今日倒比平時晚,彆不是碰上啥麻煩了?”
“或許已經到了。”穆多海好歹境界高些,對周遭變化的察覺更為敏銳,聽聲辨位已知屋外有人,果然話音剛落便聽木門吱呀一聲,寵渡端立門口望著眾人。
穆婉茹當即笑逐顏開,討來唔嘛耍玩逗弄,任他幾人在旁寒暄,其間聽寵渡說起已將經樓典籍看完,便插嘴道“可巧。爹娘也曉得你在經樓的事,早打過招呼,你隨時可去棲霞峰翻閱典籍。”
見寵渡看向自己,穆多海頷首接過話頭,“確有此事。阿爹藏書頗豐,絕對能喂飽你。”寵渡笑道“話雖如此,還是煩勞穆兄通稟一聲。”
穆多海依言接通傳音符,言說其事。蘇雪倒很高興,力邀寵渡上棲霞峰走一遭。
“……想來童泰不日出關,此番歸元耀武揚威必來顯擺,老幾位定要沉住氣莫受他挑撥,一旦出錯定會被拿來做文章,彼時便被動了。”寵渡臨行前三番五次叮囑,“切記切記。”
“老魔放心。”趙洪友笑道,“咱惹不起總躲得起。”
“前些日子你說的那事兒,我已準備妥帖,隻缺個合適的時候。”戚寶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正好此時鬨起來,定叫他幾個無暇顧及咱們。”
“那就好。”寵渡緩了片刻接著道,“去阿狽、葉紅燭那邊問問,他們若願意,不妨拉他們一起。”
“有啥耍事?”金克木興味盎然。
“一切問胖爺便知。”寵渡自忖交代妥當,與穆家兄妹同往棲霞峰去了,任由戚寶一通運作將山上山下攪得雞飛狗跳,扯出另一段糾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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