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言剛踏上車門，腳底像踩進了一層無形的陰影中，涼意瞬間蔓延至全身。就在這時，車門以一種機械卻又帶著詭異韻律的“嘎吱”聲緩緩關閉，仿佛在宣告著某種“終結”，亦或是更恐怖狀況的“開始”。
他努力定了定神，抬眼望向車廂，卻猛然發現眼前的一切都變了。
原本從外麵看到的燈光明亮、看似平常的車廂，此刻籠罩在昏黃的光線中，像是被一層暗影覆蓋。那昏暗的光芒幽幽地從車頂滲出，投下斑駁的陰影，宛如無數張嘲弄的鬼臉在地板上扭曲舞動。
三十多個座位幾乎坐滿，但那並不是封言剛才看到的畫麵。
先前上車的老奶奶、壯漢、上班族和三個大學生，此刻正像被定格一般呆立在車廂中央，茫然地站著，他們完全沒有選擇座位坐下，而是像一群被困住的羔羊般，機械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地四下張望。
然而，真正讓封言背脊一陣發涼的，是那些原本就坐在車上的“乘客”。
和封言在車外看到的“正常乘客”不同，這些人安靜或者說無力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低垂的頭顱在昏暗的燈光下投下一片深沉的陰影。
但就在封言不敢多看、想要挪開視線時，那些人卻齊齊抬起了頭。
那些乘客抬起頭時的眼神僵硬而空洞，但在看到車廂裡多出來的新乘客之後，他們的目光整齊劃一地落在封言和那些站在車廂裡的乘客身上，死死盯著，像是在看一件終於送上門來的獵物。
“終於……又有人上來了。”
這句話從某個角落飄了出來，聲音疲憊至極，像是在黑暗中回蕩的呢喃。
“人終於多了。”另一個聲音接了上來，沙啞乾涸，好像在沙漠裡行走了許久。
“這輛公交車是不是……終於要滿座了？”一道聲音緊隨其後，那語氣中尚且夾雜著無法掩飾的興奮和迫切，顯得比之前那兩個聲音要有活力一些。
“滿座了……我們就有希望離開了。”
“滿座的話，我們就可以下車了！”
“滿座……”
這些聲音此起彼伏地在車廂內回蕩，混雜成一片細碎的低語。那些坐在座位上的乘客嘴角揚起的弧度越發誇張，像是在分享某種隻有他們知道的“秘密”。
封言的呼吸一滯，他的喉嚨仿佛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攥住，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末班車人……還挺多的。”壯漢擠出一句乾巴巴的話，明明想要掩飾情緒，但顫抖的語調徹底暴露了他此刻的恐懼。
顯然身處詭異中心時，哪怕是被侵蝕的神智也足以讓他意識到事情真的不對勁！
真的非常非常不對勁！壯漢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冷汗順著太陽穴滑落，整個人顯得慌亂不堪。
封言緊握著手中的鏡子，周圍那些乘客們細碎而重複的話語仿佛成了某種邪惡的咒語，不斷在封言耳邊縈繞，讓他有一種無法掙脫的壓迫感。他的手指緊攥成拳，指甲幾乎嵌進掌心，硬生生地讓自己保持住最後一絲清醒。
“必須冷靜下來……”
封言的手緩緩抬起，緊緊握住車廂中冰冷的欄杆把手。他的指尖微微發白，手心裡滿是冷汗，欄杆似乎吸收了他的溫度，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他的另一隻手則緊握著那麵小鏡子，緩慢地轉動著鏡麵的角度，試圖用鏡子的反射去觀察那些坐在座位上的“乘客”。
鏡麵中，車廂依舊籠罩在昏黃的燈光中，那些“乘客”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麵無表情，但鏡子裡的景象卻並沒有變得更加駭人。鏡麵裡，他們看起來依舊是普通人的模樣，沒有斷肢殘臂，也沒有怪異地伸長舌頭，更沒有詭異到讓人驚叫的細節。
封言皺起了眉，他預料中最可怕的畫麵並未出現，這反而讓他一時感到迷惑，心中的疑慮更深了一層。他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語氣中仍透著一絲試探的謹慎——
“你們……是人類？”
說真的，封言看到那些詭異乘客的時候，下意識以為666路公交車之所以出現詭異事件，是因為這輛車上坐了一車子的詭異之物。
但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封言的聲音不大，卻在這詭異而安靜的車廂中顯得異常清晰，連站在他身後的新乘客們都嚇了一跳。
聽到這句話，坐在他身邊的一位乘客緩緩抬起了頭。那是一張蒼白的臉，眼窩深陷，嘴唇乾裂得像是隨時會裂開。那人眨了眨眼，神情複雜，似是帶著一絲疲憊，又夾雜著說不清的怨恨。他沙啞的嗓音慢慢擠出幾個字“我們當然是人類。”
他的回答讓封言一怔，眉頭下意識地皺得更緊。
“隻是……大家上車太久了，”那乘客繼續說道，聲音中夾雜著一絲自嘲，像是笑，又像是歎息，“我們被這輛公交車困了太久太久，精神都已經不正常了。說真的，有的時候連我們自己都覺得，我們已經不是活著的人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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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言愣住了，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無數可能，但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眼前這平靜卻詭異的敘述與“人類”聯係在一起。他的目光忍不住掃過車廂裡的其他乘客，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那種僵硬的笑容和空洞目光背後隱藏的深意——那不是詭異之物的惡意，而是陷入絕境的人類所擁有的深深的絕望和崩潰。
身後的壯漢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喉結上下滾動的聲音顯得尤為刺耳。其他的新乘客們依舊保持著僵硬的站姿，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們眼神閃爍，似乎都在等封言繼續發問。
封言稍稍穩了穩心神，儘量讓自己保持冷靜，目光直視著麵前那位乾裂嘴唇的乘客，語氣低沉卻堅定“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的問題像一塊石頭，沉入深不可測的湖底，攪動了這一片詭異的寂靜。那些坐著的乘客一個個活動了一下身體，雖然昏暗車廂裡的環境依舊讓人覺得恐怖，但車廂裡還是多了一些人氣。
“我們都是在車站等末班車的乘客，什麼都不知道就走上了這輛公交車。”封言麵前的乘客目光看向車門，“然後我們就再也無法離開。”
那位乘客頓了頓才繼續說“車上沒有信號，但機械手表還在轉動，我已經在車上被困了五天了。”
“我被困了三天。”後排的乘客同樣臉色蒼白嘴唇乾澀，但精神看起來稍微好一些。
“車上甚至有被困了十五天的乘客。”那位乘客的嘴唇乾澀而發抖，“我們沒有食物也沒有水，早已經被折騰得不成人樣，卻並沒有被餓死沒有被渴死。哪怕我們已經虛弱得撐不下去，我們依舊還活著，就好像連我們的這條命也被這輛666路公交車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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