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戰場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了,有藥的火堆都熄滅了,火把也都點了起來,照得周圍亮如白晝。
中了藥的禁軍用涼水洗把臉,就恢複了幾成,正四處檢視,把狼屍都收拾到一起。
尉遲敬德和李世績守著幾個沒死的獠人,正在審問,但沒帶通譯,語言不通,那獠人聲音還挺大,不時朝著這邊嚷嚷。
雖然聽不懂,但兩人還是一臉嚴肅地聽著。
兩人都是出了名的神將猛將,可今天這一仗,實在是打得憋屈!
本來陪著小公主出來這一趟,辦了大事,現成的功勞,結果臨了臨了出了岔子,好好的功勞就這麼飛了,還嚇到了小公主,兩人臉都沒處擱,隻盼著審出點什麼來,好給皇上交待。
但現擺著這麼大一個皇帝,也不能當沒看見啊,所以也不敢多耽擱,見實在審不出來,隻能臊眉搭眼地過來請罪。
李世民其實很火大。
但他是一個擅長自控的人,並不會隨意發火。
所以隻道:“懋功李世績的字)也就算了,與綿綿見得少些,至多是一個見麵不如聞名,敬德跟綿綿可是一夥的,綿綿自己點了你隨行保護,全心信任你,你自己想想還有臉見綿綿不。”
尉遲敬德臉紅頭漲,是真的羞慚得抬不起頭來。
李世績想的更多些,心說見麵不如聞名,這說明我在曆史上混得還是不錯的……可我現在沒有曆史上的自己表現得好!登時也懊惱極了。
兩人都半天說不出話來,尉遲敬德隨即道:“待平安送小公主回宮,臣請命帶兵,誅殺這一乾惡獠。”
李世績也跟著請命。
李世民擺了擺手,並沒說行不行,就先帶著綿綿去休息了。
一乾禁軍忙了一夜,李承乾幾人雖然跟著去休息了,其實也沒睡著,各自心潮起伏。
李世民騎馬趕了好幾天路,摟著閨女,倒是睡得很不錯。
李承乾天一亮就出去問了問。
獠人明顯是有備而戰,連夜去找時,那個村裡已經沒人了,在離村約摸三四裡處一個山洞裡,找到了被藥倒的村民,間隔不遠的樹林裡,找到了被藥倒的禁軍。
據村民說,他們是在兩天前的夜裡,正睡著覺,一醒來就被放到了這兒,給飯吃,但不許走,門口有人守著。
李承乾問:“獠人擅藥?”
“沒聽說擅長用藥啊!”尉遲敬德很奇怪:“獠人連弓箭都沒見過,雖然凶悍嗜殺,打起來卻全無章法,我見過兩回,也聽過不少,從未聽說他們會用藥,更是絕沒見過他們用計的。”
李世績道:“想來是他們族群裡出了能人,不可輕敵。”
李承乾深以為然。
他是聽著打仗故事長大的,覺得獠人其實跟突厥人差不多,族群裡大多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但一旦出一個厲害有腦子的首領,對他們的影響就很大。
而且李承乾還沒忘問了問豆油皮那一家,那人隻說是他嫂子做豆腐時無意中做出來的,李承乾便叫他再做些,又打發了禦廚去學,也順便監督。
交待完了,看尉遲敬德兩人還在商量,他就回來看了看。
綿綿還沒起,但她睡著了仍舊黏人,李世民一動,她就哼哼著要哭。
李世民索性直接把小人兒揣懷裡了,隻露出小腦袋,反正小小一點兒啥也不耽誤乾,他就這麼一手托娃一手拿筆,剛寫完敕書和書信,叫人送走。
這些獠人,膽敢對護國公主下手,絕不可能輕輕放過,但綿綿也不能耽誤行程,所以需要再調人馬來。
李承乾跟阿耶細細說了說,李世民點點頭,道:“獠人尚淫祀,有頗多獨有的神祇,昨日我見敬德審那幾個獠人,有兩人曾經往綿綿這一處呼喊,兩人發出的聲音十分相似……而且,似乎有幾分求助之意,我猜,他們一定是知道了綿綿汲水之事,認為綿綿是他們的神,所以想擄走綿綿。”
李承乾愕然。
回想那兩人的聲音,確實如此,聲音帶著哭腔和期盼,確實像是求助,但相似不相似,他是真沒注意。
李承乾道:“可是綿綿汲水的時候,下著大雨,我們一直在塔上,離決口處也就百步遠,很近很近!日夜有人輪值,如果有外人來過,我們不可能不知道啊!”
唯一的外人應該就是上官儀了,可上官儀一直處於他們的監視之下,這麼嚴重的事情,他不可能打個手勢之類的就傳出消息了,若傳書信,他沒有機會啊!
李世民點了點頭,道:“繼續查吧。”
李承乾默然點頭,然後越回想越覺得阿耶的推斷是對的……
他道:“怪不得他們幾乎沒殺人!沒有殺那些村民,也沒殺禁軍,這與傳言之中,”他頓了一下,看了看綿綿還睡得香香的,才輕聲續道:“以及綿綿說的,凶悍嗜殺的獠人,大為不符!若是敬神,那就說得過去了,再殘暴之人,也不敢在神明麵前造次。”
“你這麼想仍是不通,”李世民搖了搖頭,耐心教導兒子:“人祭有傷天和,周公之後漸無,但在周公之前,沒人覺得人祭有何不妥。聽聞獠人族群中,獦頭血祭乃是最隆重的祭典,所以,正因為要敬神,才需要大量獵取頭顱。”
他頓了一下:“也所以,獠人大反常態,用毒、用計、不殺生種種,這中間一定有問題。我懷疑,有漢人滲入了他們族群中,且有一定地位,所以能影響他們行事。”
李承乾幾乎是第一時間想到了那天那個年輕男子,急跟阿耶說了一遍:“會是他嗎?”
李世民道:“如果是,他會自己找上門的。”
對這個人,他印象不怎麼樣,這個人明顯是有心投效,但做法叫人不爽。
畢竟,這不是當年了。
當年,那樣的亂世,主擇臣,臣也擇主,這樣的做派一點問題也沒有。
可現在,大唐開國近十年了,他這個新帝也登基了,他仍舊用這種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做派,就有些叫人不快了。
尤其,昨晚那架勢,就算獠人不想傷綿綿,又有誰知道,會不會傷到綿綿?
就算沒傷到綿綿,傷到李承乾半分,那人就算有通天本事,他也用不起這樣的臣僚。
父子倆正說著話,外頭禁軍道:“傅將軍,有個道士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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