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摩挲著小閨女,轉頭找了找:“承乾?”
李承乾站在不遠處應了聲:“阿耶,我沒事。”
這會兒他心有餘悸,都沒心思問他怎麼來了,隻四處轉著,看哪都不放心。
綿綿哭得頭嗡嗡地,小腳腳蹬呀蹬,小腦袋拱呀拱,隻想從衣領子鑽進阿耶懷裡去,根本就沒注意他們在說什麼。
好不容易給自己找著了一個合適的姿勢,兔子一樣蜷手蜷腳窩在阿耶懷裡,心聲才繼續道:
【初唐時獠亂頻頻,雖然規模都不太大,也都被平了,沒到動搖統治的程度,卻一直沒有停過!其實也不止唐朝,彆的朝代也都有獠亂,比如前頭的北周、又比如後頭的明朝。】
【山獠,或者叫獠人,在後世人的理解中,大概是少數民族?但在唐朝的概念中,大概類似於未開化的野人。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世世代代都與東土王朝對抗,由此還分出了“熟獠”與“生獠”,熟獠會繳賦稅、與漢通婚,相當於半個漢人,生獠則是不受管控的獠人。】
【獠人處處都有,又經曆過數次大遷徙,比如很有名的西晉李勢“縱獠入蜀”事件,還有一些諸如明朝獠人自黔中入柳桂等等,除了這種大規模的轉移,也會有各族群的遷徙。】
【《魏書》中,還有獠人的詳細介紹,譬如“種類甚多,散居山穀,略無氏族之彆。又無名字,所生男女,唯以長幼次第呼之……往往推一長者為王,亦不能遠相統攝。父死則子繼,若中國之貴族也。”等等,說他們用鼻子飲水,生活習慣很特彆“依樹積木,以居其上,名曰乾欄”,葬俗也很特殊,“死者豎棺而埋之”。】
李世民抱著女兒,找了個上風頭站著,遠遠看著他們打掃戰場。
長孫衝兩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聽到這一句,長孫衝不由得一驚,一下子就想起了來的路上,那掛在懸崖上的棺材,會不會也是獠人某種特彆的葬俗?
等等,尉遲敬德怎麼辯認出獠人的?是因為散發嗎?
那天那個男人,也是散發的,他是出來探路的嗎?
一邊想著,就聽綿綿心聲又響了起來,長孫衝急收斂思維,屏息聽著。
【獠人在後世人看來,是一種蔑稱,《嶺表紀蠻》曾說過:“吾人從前賤視蠻族,於其種族名稱文字,從「犬」、從「蟲」、從「草」、從「豸」、以辱之”。所以,譬如獞人、狌人、狚人等叫法都差不多。但在古代,獠人不與外頭交流,也不聽教化,想叫彆的,也不知道他們叫啥啊!】
【因為極少與外界交流,獠人的很多習慣確實可怕!譬如《魏書》中“畏鬼神,尤尚淫祀,所殺之人,美須髯者必剝其麵皮,籠之於竹,及燥,號之曰鬼,鼓舞祀之,以求福利。”噫!!這也太可怕啦!長胡子招誰惹誰了,要被剝麵皮!!】
【《太平寰宇記》還說,“僚子專欲吃人,得一人頭,即得多婦”,《太平廣記》也說“越東有沐之國,其長子生,則解而食之,謂之宜弟”。啊啊吃人啊!生下長子就吃掉!這也太可怕啦!】
【還有大大有名的飛頭蠻,也是獠人的一種,又叫做飛頭獠。說東吳大將朱桓有一個婢女,每天晚上睡著之後,頭就會飛走,直到天亮才飛回來,結果有一次,同室的女伴見她被子滑落,好心幫她蓋好,把脖子的缺口給蓋住了,於是到了早上,頭飛回來時,就長不回去,掉到地上要死了,朱桓恰好進來看到了,就把被子拉開,頭立刻飛回去,恢複了正常。】注:東晉乾寶《搜神記》)
【噫!!好可怕!好可怕啊!!】
小團子瑟瑟發抖,又努力往阿耶懷裡擠了擠。
李世民索性扯開衣襟,把她整個裹了進來,被阿耶的氣息籠罩住,綿綿一直緊崩的小身體慢慢舒展開,小臉蹭了蹭,咕噥了一句:“阿耶。”
李世民嗯了一聲,拍撫著她,不一會兒,小團子居然睡著了。
大家也稍微放鬆了些,長孫衝低聲把之前的事情稟報了,也把懸崖疑似掛棺的事情說了。
李世民點了點頭,遠遠看著那邊:“把承乾叫過來,我看他不對勁。”
長孫衝連忙把李承乾叫了過來。
李承乾生平頭一次真正跟人動手,剛才完全沒注意,也完全沒感覺疼,一直處於一種緊張亢奮的狀態中,這會兒緩過來了,才發現肋下腿上兩處傷口,還都挺長。
李世民一看就怒火衝天,恨不得立刻帶兵去殺個七進七出,又怕嚇到女兒,不敢發火,急叫人給他包紮。
李承乾道:“阿耶彆擔心,其實我覺得還好……我覺得,那兩人,似乎沒想傷我性命。”
他自己知道,他當時心裡真是火燒火燎,一點沒防護,若對方想殺他,他八條命也不夠殺。
李世民伸出大手,按了按他腦袋。
李承乾抬頭對他一笑,口吻輕鬆:“阿耶怎麼來了?父女連心,特意來救綿綿不成。”
李世民哼了一聲。
他當時收了他的信,心裡難受得緊,就連他們覺得好玩的最後一句,也叫他淚崩。
綿綿不管是愛阿耶,還是愛二鳳,終歸都是愛他,熾熱而滾燙。
他的綿綿寶貝才這麼點點大呢!離開父母家人這麼久,她小小的心兒,得多難受啊!
李世民根本坐不住,請了阿耶和朝臣來,很是強勢地宣布他要去接閨女……然後也不管他們答不答應,帶著人馬就跑了。
也幸好李世民是個性情中人,說來就來了,要不然也趕不上這一出。
而且到了之後,大家都勸他在明日放南瓜的院子等,但他一刻也不想等,連夜往這邊趕,想著早見一刻是一刻。
遠遠聽到呼叱聲時,他是真嚇壞了,幸好,身為天策上將的本能控製著他,讓他迅速找到合適的位置隱匿,再等到最合適的時機出手。
這會他沒心思說,李承乾也不是真問,隻道:“我實在是太不小心了!我剛才又想了一下……當時綿綿說那什麼吃食,那人回答吱吱唔唔,明顯有些奇怪,也許他們根本不是真正的村民,而是獠人假扮的,我為何竟沒留意!還有那劉小郎,這麼大的破綻,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他越想越懊惱。
李世民連忙安慰他:“不必自責。你初次辦差,已經算很不錯了!禁軍探查時沒發現不對,尉遲敬德一把年紀了也沒發現不對,哪能苛責你一個少年!承乾愛護百姓,心意可嘉,阿耶十分歡喜。”
李承乾還是有些懊惱:“可,若我沒有派人殺狼,會如何?”
李世民道:“他們有幾個高手,仍舊可以投擲藥包,情形不會有太大差彆。”
其實這當然是假的,綿綿馬車在最核心的位置,禁軍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強將,若不是有假禁軍先入腹地,他們不管用什麼方式投藥包,禁軍都不會這麼容易亂,禁軍不亂,他們要做什麼都不簡單,所以調走禁軍這一步,對獠人來說,很關鍵。
而李承乾的武力,對他們來說,絕對是一個意外。
這麼一想,老父親十分驕傲,拍了拍兒子的肩:“不愧是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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