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率領三十六騎返回了南鄭城。
此時守城的兵馬已經換成了潘泓嶽的兵卒。
但潘泓嶽也隻是想殺楊政一人,並不想事情鬨的太大。
因此聽從調動的兵馬當中,大部分並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
隻有追隨潘泓嶽去了帥府的那些親兵心腹,才知道自家將軍是造了太尉的反。
而如這些看守城門的兵丁,他們甚至以為是自家將軍奉了太尉之命,來此換防的。
因此,他們自然不會阻止楊沅入城,也未及時予以通報。
太尉府中,潘泓嶽跪在門外,聽著裡邊慘叫聲、喊救命聲、走投無路的怨毒咒罵聲,還有楊太尉的哈哈大笑聲,糅雜在一起傳了出來。
不知幾時,有殷紅的鮮血從門下麵緩緩地流了出來。
很快,房中寂然無聲,已然沒有了動靜。
潘泓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鮮血流到他的膝蓋之前時,站起了身子。
“開門!”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潘泓嶽不等進門,就看到了橫七豎八倒在門內的屍體,讓他幾無下腳之處。
沉默片刻,他才在屍體之間有限的空隙裡下腳,慢慢走了進去。
原本滿堂脂粉,楚豔秦嬌。
而此刻,卻是滿地的屍體,寂然無聲。
隻是片刻,潘泓嶽的戰靴就被鮮血染紅了。
他看到了楊太尉。
楊政盤膝坐在榻上,雙手緊握著劍刃。
劍尖自他心口透胸而出,在後背上露出了一線鋒芒。
楊政的一雙虎目猶自瞪著,唇邊卻帶著一抹意味難明的笑意。
潘泓嶽在屍體堆中默默地站了許久,又艱難地尋找著空隙,走了出去。
“準備棺材,把太尉和他的姬妾,全都入殮了。”
潘泓嶽淡淡地吩咐了一聲。
部下士卒似乎也被房中慘烈的一幕嚇住了,隻是無聲地領命,垂首退下,沒有應聲。
潘泓嶽深深地吸了口氣,正要往外走,就見一名士兵飛也似的跑來。
他到了潘泓嶽麵前,急急抱拳道:“潘統領,欽差楊大夫回來了!”
潘泓嶽一愣,這麼快?
潘泓嶽目光一閃,問道:“他可知道帥府中發生的事情?”、
那士兵搖頭道:“未見欽差有異常神色,他還說,要小的進來稟報太尉呢。”
潘泓嶽略一思索,微笑道:“去,告訴他,就說,請欽差稍候,太尉要大禮出迎。”
“諾!”
那士兵領命,又轉身急奔而去。
潘泓嶽喃喃地道:“楊沅回來了呀,那麼,陳涿光也可以去死一死了。”
他招手喚過一名都頭,低低囑咐幾句,那都頭領命而去。
潘泓嶽也急急走出了楊政所居的院落。
一處跨院裡,時寒、劉入溪、周無翼三人,默默地坐在廳中喝著茶。
他們三人是被潘泓嶽“軟禁”了,外邊有人看守,但並未捆綁他們。
“潘統領!”
門外傳來致敬聲,時寒抬起頭,就見潘泓嶽大步走了進來。
時寒站起身,溫聲道:“小潘!”
論資曆、論歲數,他見到潘泓嶽本不必站起。
但潘泓嶽現在是為了大家活命,而獨自扛下了一切,他值得所有兄弟敬重。
潘泓嶽沉聲道:“太尉已死。”
時寒和劉入溪、周無翼三人聽了,緊繃的肩膀忽然放鬆了一些。
潘泓嶽又道:“欽差楊沅已經回來了,現在就在府前。”
時寒吃了一驚:“這麼快。”
潘泓嶽道:“我已派人,去儀門左右埋伏。”
時寒攸然色變:“不可以殺他!”
他也察覺自己語氣過於粗暴,忙又緩和了一下,道:“小潘,楊沅不僅是欽差,還是潼川路之主,如果他死在這裡,你的家人就誰也保不住了。
而且,天子震怒,如果徹查下來,難說我等所有人,是不是都要暴露,到那時前功儘棄……”
潘泓嶽莞爾一笑,道:“時大哥放心,我自然不會殺他。”
潘泓嶽斟了杯茶,一口乾了,說道:“我會接他入府,然後殺陳涿光,囚禁楊沅。”
潘泓嶽整了整甲胄,把刀挪到一個更易拔出的位置,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他的聲音,也隨著他的身影越去越遠:“你們也提前行動吧,馬上‘逃出去’,調兵遣將,誅殺我這個朝廷叛逆,救出欽差楊沅。”
……
楊沅聽了那士兵回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雖然說禮多人不怪,不過,太尉一向都是如此重視禮節的嗎?”
那士兵聽了楊沅略帶揶揄的問話,不禁尷尬地一笑。
楊沅本也沒指望他回答,既然楊政非要相迎,他也隻好在門外等候了。
沒等多長時間,太尉府的大門轟然打開,兩隊士兵踏步而出,雁翎狀左右一分,中間一員將領快步走了出來。
“楊大夫,末將潘泓嶽,迎接來遲,恕罪恕罪。”
潘泓嶽滿麵春風地迎了出來,向楊沅連連抱拳請罪。
就見楊沅此刻一身常服,風塵仆仆,顯然是快馬趕路而來。
楊沅認得他,曾在太尉府宴會上,這是楊政介紹過的麾下一員重要將領。
“潘將軍,久違了,有勞出迎。”
楊沅忙也拱手為禮。
“咦,陳書記呢?”
潘泓嶽向後張望了兩眼,不見陳涿生,忍不住問道。
楊沅道:“哦,楊某先行一步,陳書記受了傷,我叫人護著他慢慢而行,估摸著快的話,也得明日傍晚才到。”
潘泓嶽心中有些失望,忙又重整笑容,道:“楊大夫,太尉已在二堂相候了,請。”
楊沅微笑頷首,與潘泓嶽走進帥府大門。
他的一眾隨從侍衛,由太尉府的人引著,牽著馬從側門兒直奔跨院馬廄。
“楊大夫,定軍山之行,可有了結果?”
“結果已經有了,案情實是一言難儘。”
楊沅想起徐夫人、寇黑衣、裘皮兒,還有韓金勳等人經曆,苦笑一聲:
“一會兒,待見了太尉,楊某再說與諸位聽吧,其中情由,非常複雜,一時半晌說不清楚。”
楊沅說著,已經到了儀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