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使府後宅花廳裡,楊沅和吳淵臨窗而坐,中間放著一張紫檀嵌螺鈿的條案。
窗外就是一泓碧水,半池殘荷,孤零衰落,卻仍嫣然有態。
楊沅身側三尺,有一隻紅泥小爐,炭火正旺。
一隻造型古雅的提梁水壺置於其上。
壺中泉水已沸,密密的水泡,宛如一顆顆珍珠般翻湧上來。
小爐旁還有一張茶桌,桌上茶具、茶葉一應俱全。
沏茶自有沏茶之法,經李師師精研出來的沏茶功夫茶法,如今已流行天下。
正在沏茶的美人兒用的就是師師所創手法。
她穿著一襲近秦漢時期風格的曲裾似的袍服。
三道彎的曲裾把那藏不住的豐盈肥圓纖柔窈窕,都一股腦兒地呈現出來。
那是掩飾不住的嬌豔欲滴。
吳淵一直半扭著頭,望向窗的方向,生怕看到一眼。
因為,那是楊沅的女人,東瀛,藤原多子。
多子舒練流暢地溫壺、滌具、投茶、潤茶、衝茶……
她的動作有一種飄逸出塵的美。
如果有誰知道楊沅這位豔媚無雙的侍妾竟是東瀛皇後,恐怕真要驚個目瞪口呆。
楊沅笑道:“新年將近,卻還勞吳家主遠路而來,怕是新年都無法趕回去與家人共度了,抱歉。”
吳淵哈哈一笑,道:“年嘛,年年都可以過。再說,舍妹和小女都在這裡,吳某也算是依舊能和家人共度新年呐!”
現在,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官府修馳道,是由蓬州吳家全權負責統籌安排的。
這件事,是上奏朝廷請示批準了的。
由潼川經略安撫使支款,沿線各地官府各自負責相關路段的建設。
但統籌安排、驗收檢查、審核相應承建人員的資質等,吳家擁有最終決定權。
也因此,本已日薄西山的蓬州吳家,一下子就炙手可熱起來。
許多人看不到吳淵在楊沅剛剛入蜀時,就果斷追隨,徹底投靠的決斷。
也看不到吳淵將一座價值數萬金的彆院毫不猶豫地捐出來,支持楊沅,做為學宮。
他們隻注意到吳淵的愛女在楊沅身邊,隻以為吳家獲得的一切,全是靠著獻女得來。
孰不知,吳淵要結這姻緣,是為了長久關係的穩固多加一道保險而已。
實際上在楊沅還沒見過眉真之前,早就已經決定,吳淵這塊“馬骨”,他買了!
而且,直到如今,楊沅可沒沾過眉真丫頭一手指頭。
楊沅一笑,道:“楊某本也不想如此不近人情的,隻是,有一件十分緊要之事。
楊某思來想去,覺得唯有交給你們吳家,方才覺得放心,卻不知吳家主能否承擔起這件事來。”
吳淵眼神兒一凝,欠身道:“還請撫帥示下。撫帥一思一念,莫不牽動川中二十二州。
事關重大,未曾與聞前,吳某不知是否能做的讓撫帥滿意,故不敢輕率答應。”
楊沅微笑道:“隻要你願意做,就一定可以做好的。唯一需要考慮的,是絕對的守秘與忠心。”
吳淵一聽,頓時挺直了腰杆兒,肅然道:“如果是這樣,那麼吳某可以保證,一定可以做好!”
麵對楊沅凝視的目光,吳淵沉聲道:“吳某的妹子和女兒,都是撫帥的人了。
吳某與撫帥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吳某更是將家族未來,全部綁定在撫帥身上。
吳淵的忠心,撫帥完全可以放心。”
楊沅一呆,你妹子……
梵清小師太?
暗中,梵清的心,忽然像一隻歡快的小鹿,卟嗵卟嗵地跳起來。
大哥他在……他在說什麼呀,他也誤會了我不成?
楊沅倒是沒想過拒絕眉真,這已不是單純的一個女人的問題,而是兩個勢力結合的象征。
隻不過,他是真沒想過梵清。
原來,吳淵是這麼想的嗎?
這……罪過,刺激~~
楊沅不經意地打了個激靈,輕咳一聲,居然沒有出言撇清。
他欣然道:“好,我記得,吳兄你說過,你家有幾座鐵礦山?”
暗中,梵清的小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什……什麼嘛!
你怎麼突然就從吳家主變成吳兄了?
吳淵和楊沅相處時,也覺得身份地位上有些尷尬。
托大自稱嶽父吧,又怕冒犯了。
如今多了個妹子,咦?我變成吳兄了,這倒是比較合適的稱呼。
吳淵便歡喜地點頭道:“不錯不錯,我吳家有三條鐵礦脈。
不怕撫帥你笑話,之前我吳家退守蓬州,漸漸敗落的時候,我還動過賣掉兩條的念頭。”
楊沅一挑眉,道:“我初識吳兄時,吳家也依舊是蓬州第一富紳,不至於如此拮據吧?”
吳淵澀然一笑:“不是拮據,是守不住。”
楊沅頓時恍然,財富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財富本身的多寡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依傍的勢力。
宋朝是鼓勵民間采煉礦產的。
像金銀礦,采煉所得官府收三成,采礦的坑戶得七成,可以自行售賣。
當然,也有官府指定收購的。
而鐵礦,官府收取兩成,其餘的也是由坑戶自行售賣,或者有需要的話由官府拘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