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伍德脖子上一涼,長長的銀發鋪展在地麵的紅絲絨裝飾布上,絲絨布裡縫進去的金色暗線在光照之下,一閃一閃地猶如群星眨眼。
他眯起金色的眼睛,暗暗打量著壓在自己身上的沈酒“你可知道拿劍抵著君主的脖子,是殺頭之罪?”
“還是說,你迫不及待想殺了我為你的同類報仇?愛迪萊德說你沒有危險,看來你並不聽他的話,是嗎?”
對方的威脅,在沈酒聽來,不值一提。
為了讓伊莉雅順利登基,成為帝國的女王,她的母親不能成為弑君者。——這是沈酒的信念。即便她有無數次想殺死埃爾伍德的念頭,但是在一想到伊莉雅之後,這些血腥的念頭瞬間灰飛煙滅了。
成為父母,就必然要為後代做出犧牲。
是啊,她甘之如飴。
所以,她也能容忍埃爾伍德忘掉了他的罪惡,洗滌了他暴君殘酷無情的記憶,以一副對她所經曆的噩夢輕飄飄的態度,傲慢地展示著君主的權威。
隻是,從今往後,她不會再被這個所謂的帝國君主所主宰了。
埃爾伍德,可悲的統治者,他忘了自己是誰,在沈酒眼裡,他就是一個過氣的、被蒙在鼓裡的可憐蟲罷了。
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風,吹動了他們頭頂的簾帳。
噌!
沈酒從地上起身,放開了埃爾伍德,將手中那柄漂亮的騎士佩劍,插回了古董鐵甲騎士裝置的劍鞘裡。
埃爾伍德發現,當他說話時,沈酒根本沒在聽。
她的眼裡有自己的思緒,那種清澈到凜冽的冷酷,如一把尖銳的鋼刀,刺入他的心臟,令他的血液在軀乾內如即將噴發的熔漿一樣,狂烈地震顫。
明明隻是被她注視著,自己就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激動之情。
埃爾伍德在失憶後,那顆沉入結冰海底的心不知為何,隱隱約約地跳動起來。
哪怕是在接受了母親和斯嘉麗的去世後,他的精神隻是變得更加恍惚,沉浸於不可捉摸的失憶與混亂的現實中,意誌逐漸消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充滿了活力,就像回到了十八九歲精神蓬勃的少年時期。
因為沈酒的靠近,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裡被輸入了一股源源不斷的強大能量。
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他抓住了沈酒的左手,仿佛是身體裡的能量命令他去觸碰眼前這個神奇的女人。
沈酒當即甩手,十分厭惡他的觸碰,情緒和心思都寫在臉上。
“你乾什麼?”
“你應該稱呼我君主。你這個沒禮貌的……臣子。”
他原本想說她是個沒禮貌的戰爭機器,但是鑒於她和愛迪萊德關係,以及伊莉雅生母的身份,埃爾伍德的貴族意識讓他在這個咄咄逼人的女人麵前,需要保持一定程度的紳士修養。
“我何時是你的臣子?”沈酒不怒反笑。
埃爾伍德對她絲毫不隱藏自己的情緒感到新奇,在他的周圍都是對君主王權俯首稱臣的人,或恭恭敬敬,或唯唯諾諾,或諂媚低微,或溜須拍馬,對他冷言冷語、言行舉止裡都充滿了冒犯之意的人,就屬眼前這個女人。
埃爾伍德心想,他的弟弟愛迪萊德就是被這個粗魯無禮的女人吸引的嗎?簡直是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在他的記憶裡,跟自己從小長大的愛迪萊德是比他更冷靜客觀的人,他以帝國為中心,將壯大帝國當做自己的畢生使命,凡是危害帝國的事,愛迪萊德一概不會犯錯。這才是他記憶裡的弟弟,不是嗎?
完美到無瑕的愛迪萊德曾令他感到壓力巨大,身為大王子,在父親麵前,他絕不願意被自己的弟弟給比下去。
如今,一個有著缺陷和軟肋的愛迪萊德出現在他麵前。
他的示弱,無疑消除了埃爾伍德的疑心。
兄弟之間必須坦誠,不相欺瞞,這是母親的教導。埃爾伍德沒有忘記母親的教導,他接受了一個不完美的愛迪萊德。
令愛迪萊德得了“失心瘋”的女人,埃爾伍德很好奇,所以他才提出要見見她。
此刻,埃爾伍德對她盛氣淩人的態度愈發感興趣,就像是在挑逗一隻王宮花園裡驕傲的孔雀,期待見到孔雀更迷人的身姿
“凡是在帝國之內,所有人都要臣服於我的統治。本君難道說錯了嗎?”
沈酒反諷道“君主不是不承認戰爭機器的合法人類身份嗎?那我就不需要遵從人類的繁文縟節了。你難道要一件殺人武器對你卑躬屈膝嗎?”
嗬……
埃爾伍德發出低笑,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嘴巴。
他瀏覽了許多跟戰爭機器有關的報告,戰爭時期是如何如何的威猛勇敢,殺敵無數,被稱作人類科學史上突破性的產物。
無論戰爭機器多麼有用,多麼厲害,其實他們本質上還是人類,人類的肉體,人類的大腦,人類的思維與情感,不是可以靠程序簡單控製的機器人。
正因為此,戰爭機器才充滿了不可預測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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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點也不為自己曾經做下的決定後悔。即使他失憶了忘記自己曾經通過的那一個銷毀戰爭機器的法案。這是君主的決策,站在全人類與整個帝國的安全層麵上做出的衡量應對之法。
但如今,他忽然發現,戰爭機器很有意思。
比起銷毀掉,去征服她,令她俯首稱臣的過程,可以讓埃爾伍德在失憶後遺失的個人意識重新覺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