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北宋詞人晏幾道的《臨江仙》。唐教坊名曲,雙調小令,五十八字,上下片各三平韻。是詞人懷念歌女小蘋而作,劉綽隻是將小蘋二字替換成了小梅。
而最美的那句,‘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最早出自五代翁宏的《春殘》。
又是春殘也,如何出翠幃?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寓目魂將斷,經年夢亦非。
那堪向愁夕,蕭颯暮蟬輝。
好句往往是要與全篇融渾在一起的。翁詩平庸,晏幾道將這兩句詩化入詞中,卻是妙手天然,構成一淒豔絕倫的意境。
人在落花紛揚中幽幽獨立,燕子在微風細雨中雙雙翱飛。
柳大家看著紙上的詞句,眼中閃過一絲驚豔。
司儀將《臨江仙》在閣中大聲誦讀了三遍,然後由身材窈窕的女樂工手持劉綽所寫麵向客人們展示一圈。
“好詞!”人群中有人讚歎道。“這位郎君看著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才情!”
“你剛進樓來是吧,那可是劉五娘子,聖人欽封的內文學館學士。”
“就是那位寫了《元夕》二首的劉娘子麼?難怪難怪!”
“情深意厚,耐人尋味,實乃佳作啊!”一儒生模樣打扮的人讚道。
“更難得是,那位劉五娘子的字也如此好!這位仁兄,劉家有幾個女兒?可是個個都已許配了人家?”
“怎麼,你想去新昌坊劉家求親麼?”
“李太白《宮中行樂詞》曾有一句,隻愁歌舞散,化作彩雲飛。劉五娘子這句‘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真是不遑多讓啊。”
“含蓄真摯,字字關情,不愧是劉學士!”
“柳大家真是好本事,竟能將劉學士請來!”
眾人沉浸在詩詞的世界裡,全然已經忽略了劉綽還穿著男裝的事實。劉五娘子,劉學士,喊什麼的都有。
聽到劉綽的身份,台上的小梅一下子流下淚來。她早就認出了陳烈,隻是不想連累他,這才假裝沒看見他。
適才,柳大家跟她說,報仇的事還有彆的路可以走時,她是不信的。可知道台下那個為她跟趙家郎君爭風競價的人是誰後,她心裡有一顆希望的種子發芽了。
如果是她,是不是真的可以替她們一家人洗脫冤屈?讓幕後主使趙侍郎付出應有的代價?
她就是那個城中人人傳頌的,告倒了五坊使卻能全身而退的人。
顧若蘭喜出望外,“綽姐姐,你好厲害!”
“就是不知道,能靠它籌集多少錢···”
劉綽的話音剛落。突然,台上的柳大家竟輕啟朱唇唱起了這首臨江仙,樂工們十分默契地伴奏相和。她的聲音婉轉悠揚,如黃鶯出穀,在場之人無不陶醉其中。
歌聲落下,餘音繞梁,眾人仍沉醉在其中。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劉綽率先鼓掌喝彩。
“好詞配好曲,當真是天籟之音!”
“沒想到今日竟能聽到柳大家本人的歌聲,真是不虛此行!”
人們紛紛附和。
“是啊,柳大家已經有數年不曾登台演唱了吧?”
“好詞、好聲、好曲,今日能聽到如此佳作,我等真是三生有幸啊。”
顧若蘭興奮道,“綽姐姐,你知道麼?這位柳大家可是太常音聲人,曾在禦前表演過。聖人很是喜歡她的歌聲。十幾年前,柳大家常常在宮宴上表演。”
劉綽恍然大悟,“怪不得,柳大家是這綺夢閣的主事之人。麵對達官貴人們也是從容不迫,這首詞經她這番演繹,定能更受歡迎。”
儘管綺夢閣的入門費就是兩貫錢,時近傍晚,樓中之人還是越來越多了。
“慢著,柳大家,就算你喜歡劉學士的詞,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如此偏袒於她,竟還親自演唱。今日咱們鬥的是錢多錢少,又不是比詩詞!”趙五郎一嗓子打破了樓中的歡樂氛圍。
就在這時,二樓傳來一個柔美的女聲道:“劉學士的墨寶千金難得,妾身願出三百緡,助她成事。”
“誰啊?”
“什麼人?”
眾人紛紛抬頭。
“是柳如煙!”
“聽聞劉學士要為梅香贖身,妾身也願出三百緡,助她成事。”又一位樓中的姑娘道。
梅香眼中含淚,望向那人道:“如絲姐姐!你····”
現場有不少樓中常客,他們看清說話之人,忍不住驚呼道:“是柳如絲!如絲娘子善歌,如煙娘子善舞,乃是綺夢閣中雙絕。”
何十一郎道:“口說無憑,錢呢?”
柳如煙和柳如絲齊聲道:“莫急,這就來!”
“不是說,如絲姑娘和如煙姑娘素來不合麼?今日怎麼····”
“她們兩人都是柳大家的弟子,各學了她一項絕技,便都隨了柳大家的姓氏。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豈會不合。此等傳言,不過是青樓中常用的宰客手法,兩個美嬌娘不合,要你花錢為她撐場麵,試問世間男子誰能拒絕?”
“原來如此!”
還有人關注的卻是旁的東西,“樓子裡的姑娘們竟如此有錢?”
“真是少見多怪,如煙和如絲二位娘子可是綺夢閣的招牌,多少王公貴族為了她們一擲千金,區區三百緡,於她們而言不過小錢而已!”
“既如此,她們為何不替自己贖身?”
“戴罪之人充為賤籍。若不遇大赦,又沒有當官的給她們疏通,再有錢又有何用?”
“如此說來,台上這位梅香姑娘倒真是好福氣啊!竟有劉學士肯替她出頭!不過,劉學士乃是女子,為何如此賣力地要為梅香姑娘贖身,她們可是舊相識?”
“非也非也,劉學士去年才從彭城來到長安,而這位梅香姑娘自小在長安長大,在閣中跟著柳大家學藝已近四年。何來舊相識一說?”
“聽說,是劉學士身邊那個護衛瞧上了梅香姑娘。瞧,就是那個一身黑衣的漢子。”
“原來如此,難怪這首《臨江仙》寫得如此深情。這位護衛與梅香姑娘才是舊相識。不過,能為了一個護衛做到此等地步,劉學士果真非比尋常!已經到了六百緡了,還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