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子看著真是精神啊!果然,劉學士身邊的護衛也是如此出類拔萃啊!”
聽了這話,趙家的一個仆從忍不住嘲諷道:“出類拔萃?不過一個拿著八十緡就想給姑娘又開苞又贖身的鄉野之人罷了,他當綺夢閣是什麼地方?”
聊天聊得正熱鬨的幾個人,給了趙家仆人一個白眼,便走開了。
“今夜的開苞價為何如此昂貴?在下瞧台上那位娘子,長相並不出眾啊。”又有新進樓的客人擠到前排問。
“相貌雖不出眾,舞技卻還拿得出手,你瞧那腰肢,否則趙五郎為何下這麼大的本錢,六百緡啊!”
“一看你就是從外地來的。今年上元節,劉學士正是因為與趙家郎君和娘子的過節才寫了元夕二首。第一首,人約黃昏後,就是在諷刺趙三娘子同聞喜縣主的。”
趙五郎的仆從驅趕那人道:“胡說八道什麼?滾滾滾!”
說話那人衣著亦是不俗,回身嗆聲道:“胡說八道?你家郎君花這麼多錢競價不就是為了跟劉學士鬥氣麼?難道我說錯了?上元節就輸給人家,我看今晚還是一樣的結果!”
沒多久,樓中仆從將三百緡飛錢,幾箱銅錢全都抬到了人前。
柳大家笑著對趙五郎道:“劉學士這邊出價一千緡了,趙五郎可還要加價?您是常客,自然知道我們綺夢閣開苞夜的規矩,隻收現錢,概不賒賬。”
趙五郎有李錡做外公,自然是個有錢人,可他今日出來本是為了戲弄韋三郎和郭四郎的,自然也如劉綽那般沒帶太多現錢在身上。
“加!”何十一郎道,“趙兄,這四百緡我出!”
趙五郎有些感激地看向他。
可惜,這份感激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綺夢閣姑娘們出價錢的聲音給衝碎了。
“妾願出二十緡,助劉學士成事。”
“妾願出五十緡,助劉學士成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聲援劉綽的姑娘們還在增多。
“妾願出一百緡,助劉學士成事!”適才雅間中陪侍在何十一郎身邊的萍兒道。
“妾願出兩百緡,助劉學士成事!”被李經打了一巴掌的姑娘道。
趙五郎和何十一郎沒料到兩個女孩兒會那麼大膽,指著她們罵道:“賤人,這兩個賤人!”
錢箱、飛錢、珠寶首飾,不停被搬到台上。
客人們受到姑娘們的鼓舞,也是豪情大盛,紛紛叫起價來。
“想想當日,劉學士初入長安,便在京兆府為那位張娘子洗脫冤屈。何等得瀟灑仗義!那日的事咱們無福參與,今天卻一定助上一臂之力!”
“是啊,劉學士是何等人,今日她為了台上這個小娘子肯做到此等地步,定有她的理由。今日又聽到了柳大家如此美妙的歌聲,在下也願出五十緡!”
“在下願出二十緡!”
眼見台上的錢越來越多,陳烈一個硬朗漢子激動得哭了起來。他對著捐錢的郎君和娘子逐一行禮表示感謝。
劉綽和顧若蘭則忙著製止大家過於旺盛的幫幫場子的熱情。
“夠了,夠了,諸位停下來吧!”
“真用不了這麼多錢!”
“劉某多謝各位的支持!但真的已經夠了!”
形勢逆轉。趙、何二人開始搜刮起隨從身上所帶銀錢。可就算把所有人的錢都加在一起,也遠遠比不上。
趙五郎臉色灰敗,他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何十一郎見勢不妙,準備偷偷溜走,卻被眼尖的看客發現,攔住去路。
“咦,二位郎君,你們這就要走啊?”
趙五郎和何十一郎,以袖掩麵,對隨從怒道:“你們還愣著乾什麼?”
隨從們推搡著開出了一條道路,趙、何二人這才在看客們的笑聲中走了出去。
顧若蘭看著他們的背影,對劉綽道:“現在看來,這倆人還真有點難兄難弟的感覺了!”
“你忘了剛才是誰想讓柳大家通融付款日期的了?算了,窮寇莫追!”
最終,零零整整加在一起,居然湊了近三千緡錢。由於錢實在多出來太多,柳大家不得不帶人逐個退還。
梅香和陳烈感激涕零,對劉綽和眾人道謝不已。
“多謝各位郎君娘子慷慨解囊,可實在用不到這麼多錢。”
可大家都在興頭上,都不願意收回去。
“怎麼?你是嫌在下隻捐了六緡捐少了?”
“貴客說笑了,小人豈敢?”
劉綽見此情形,靈機一動,提議道:“既然大家都如此熱心,不如將多出來的錢設立一個扶危濟困的基金,用來幫助其他身世可憐著急用錢之人。”
這個提議得到了眾人的響應,柳大家也甚是讚同,表示會妥善管理這筆資金。
綺夢閣中這場彆開生麵競價也在一夜之間傳遍了長安城,成為一段佳話。
原本該用來開苞的客舍裡,陳烈帶著梅香跪在劉綽麵前。
“多謝劉學士援手!”梅香看著眼前那個比自己還要小的女孩子,那句‘求劉學士為小女子做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多謝娘子相助,陳烈來生必定結草銜環相報。”
“好了,梅香姑娘,不必多禮。陳烈,你也起來。還是先讓小梅姑娘說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吧!小梅姑娘你儘量將事情講的細致些。”
劉綽扶起梅香,眼神堅定地看著她,鼓勵她說出真相。
梅香淚流滿麵,講述了自己的遭遇。
“小女子原名馮小梅,祖籍河西道肅州城,祖父本是玉門軍的一個百夫長。安史之亂時,玉門軍中的精銳被東調平叛,父親也就隨著祖父東遷。後來,河西道陷於吐蕃人之手,他就再也沒回去過。祖父作戰勇猛,雖戰死沙場,卻也立下大功。我家在長安的宅子,便是祖父在平叛安史亂軍時所獲軍功得的賞賜。“
“你是說,你家的宅子是你祖父在平叛安史亂軍之時因軍功被賜下的?”
“正是。”
“後來呢?”
“後來,我阿耶也從了軍。五年前,帶著一身傷回來。其實,阿耶也是立了戰功的。他殘了一臂一腿,可朝廷卻隻賠了二十緡便了事了。阿娘倔強,總覺得這筆錢是用阿耶的腿和胳膊換來的,除了給阿耶買藥治傷外,從不肯做彆的花用。全家就都靠著阿娘開的一間裁縫鋪子過活。她雖感恩於上天讓阿耶平安歸來,偶爾也會有些怨言。但阿耶總說,他這點委屈算什麼?那些孤懸在安西,孤立無援的唐軍才是真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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