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綽新官上任,很是應酬了幾日。剛進入正常工作節奏,就在出門上值的時候,遇到了張雲霜。
她之前已來過劉宅一次,一是表達感謝,二是堅持要給劉綽做奴婢以報答恩情。
因為劉綽囑咐過,若她真的走投無路,自然該收留她。可如今她的案子得了個公正的審判結果,張老四已然安葬,店鋪也可以正常營業了,等袁田川的財產處理完畢,賠償完之後,她非但不是走投無路的,還是頗有些錢財的。自然不該挾恩圖報,讓人家失去人身自由。曹氏就把她給勸走了。
沒想到,這次她竟打聽出劉綽每日上班的時間,直接跪在了大門口。
“雲霜拜見恩人!求恩人讓我跟著您,雲霜願意當牛做馬,以報答您的救命之恩。”
“呃!張娘子,我並非男子,你其實不用以身相許的。”想到劉謙是男子,怕張雲霜想多了,再去糾纏劉謙,劉綽又趕忙道,“我的意思是說,那日我與阿兄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舉手之勞而已。棺材錢你既已經還了,何苦要再來我家做婢女?你在長安多年,自然清楚家奴與平民的差彆有多大。況且,如今我身邊已經有四個婢女了。你們能在長安有份產業不容易,張老四就你一個女兒,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好好經營你家的水粉鋪子,以告慰你阿耶的在天之靈啊!”
張雲霜自然知道自己應該看好自家的鋪子,可知恩不報,又實在讓她良心不安,堅持道:“可娘子您救我於水火,又為我阿耶洗脫冤屈,讓惡人繩之以法,對我恩同再造,若是不報答您的恩情,那我還是個人麼?我阿耶泉下有知,知道我如此狼心狗肺,才真的會魂魄不安的。”
她說的太有道理,倒讓劉綽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張雲霜見劉綽這個樣子,怯生生問:“當日在東市,說得清清楚楚,隻要有人幫著安葬了我阿耶,我就是誰的奴婢。圍觀者眾多,卻無一人敢出手相幫,隻有您。不管有沒有賣身契,雲霜也早就將您認作了我的主人。前幾日,是因為忙著安葬阿耶,怕身上帶著晦氣,才沒敢上門來打攪您。您是否是怨怪我,不守信用,來得太晚了?”
劉綽慌忙道:“絕無此事。總之,你先起來。你說得對,若要報恩,也不一定非得用賣身為奴這一種方法。我正有一件事,需要找個熟悉東市和長安的人幫著辦。”
話一落地,張雲霜馬上道:“娘子請說,不論什麼事,雲霜都會想儘辦法辦到的。”
劉綽看了眼身邊的綠柳和菡萏,二美忙把張雲霜拉了起來。“此事不難,卻有些辛苦。你幫我在東市找個好一點的鋪麵,要適合做酒樓飯莊的,除了有灶間,大堂之外,還要有開辟雅間和小戲台的位置,隻要鋪子夠好,租金不是問題。若是有機靈的夥計和掌櫃,也幫我找一個。”
終於有機會可以報答恩人,張雲霜激動得不行,邊跑邊道:“好,奴婢一定辦到。我馬上就去找。”
上了馬車後,綠柳道:“娘子要開酒樓?”
劉綽笑了笑,卻沒有正麵回答,“不是我要開。過幾日,你們就知道了。”
為了不讓同事們由於眼熱,而給自己穿小鞋,劉綽一直儘量保持低調。可架不住五坊使一案實在讓她太出名了。自從她在廣陵王府上班後,就常有其他王府的人跑來圍觀她。
而敢闖到皇太孫家裡,去看女官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不是太子李誦的親兄弟和堂兄弟,就是皇太孫李淳的親兄弟、堂兄弟。雖說是皇親貴胄,身邊早就有了不少女人,卻也都是些十幾歲、二十幾歲的小夥子,看到傳聞中的名女人,又是個大美女,口耳相傳,自然樂此不疲。找了借口來探望李淳或者隨便他哪個孩子的王孫們,有的遠遠看一眼就走,有的會把劉綽叫過去問幾句話。
劉綽處之泰然,隻是驚歎於李唐皇室的能生。
隨便一個王都幾十個兒子和女兒,當你發現見王子和公主像吃飯一樣簡單的時候,就見怪不怪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門沒看黃曆,劉綽進辦公室坐了沒有半個時辰,一名女史快步走來,氣喘籲籲稟報道,“稟劉掌食,舒王殿下來了,餘司饌讓您準備一下!”
劉綽已經被看習慣了,以為最多如往常一般,被叫過去應答幾句。不過是應付領導視察,沒什麼好慌張的,她波瀾不驚道:“知道了!”
“舒王殿下不僅來了,還要留下吃頓飯,特地說了要嘗嘗劉掌食的手藝。”說話的正是劉綽的同職位女官,陳掌食。
那女史氣喘勻了,忙點頭道:“是,舒王殿下一早拜見過太子殿下後,就來了咱們王府。說是來看世子殿下的。聽聞劉掌食如今就負責王府裡的膳食,便來了興致要嘗一嘗您的手藝。同行的還有通王,虔王、資王、建康郡王、洋川郡王五位殿下。”
作為掌食女官,是不用親自動手做菜的。隻需注意食品安全,葷素搭配,營養美味,保證皇太孫們胃口大開就好。其餘的,自有宮女太監們去完成。不過,遇到這樣的情況,就另當彆論了。
除了劉綽外,另外兩位掌食女官,都是從禦膳廚房宮女摸爬滾打近十年,熬出來的廚藝高手。
因為幼兒食譜,雞蛋羹和桂花糖藕,司饌和兩位掌食對劉綽還是有那麼一絲絲敬畏的。但上任這麼久,劉綽還一道菜都沒做過。她們對她的廚藝水平也甚為好奇。為了以後能鎮住同事和手下們,她自然不能含糊。
而舒王李誼,身份特殊,本是昭靖太子李邈之子,後來被皇上收養,甚為寵愛。劉綽記得自己親爹的話,聖人差點因為太子妃蕭氏的事,廢太子,換成自己這個侄兒。
因此,這次宴飲接待絕對不能馬虎。
陳掌食臉上帶著笑,眼神裡卻不見一絲熱情,“劉掌食,你初來乍到,又是專職負責小殿下們的,突然要應對這樣一場宴席,自是不易。餘司饌的意思是,你來定菜單,我們大家夥兒一起上。你有什麼不熟悉的,需要幫忙的,隻管跟我開口。”
來者不善。
這是上任後遇到的第一個考驗,劉綽也不露怯,淡定道:“好的,到時若有麻煩到陳掌食的地方,還望陳掌食不吝賜教。”
“應該的,都是應該的。”
隨著天氣越來越熱,小王子們一個個都熱得不想吃飯了。隻有偶爾做酥山和槐葉冷淘時,才能多吃點。可也不能頓頓讓小王子們吃這種東西。
槐葉冷淘是用槐葉汁和麵做出來的涼麵。酥山則是唐代的冰淇淋,雖然沒有如今的冰品那麼好吃,但也已經極為難得了。
這幾天,劉綽絞儘腦汁,已經想到了解決辦法,本就決定給孩子們豐富一下菜單的。
她坐到書桌前,刷刷寫起了菜單和要用的食材。抬頭時,卻發現陳掌食還站在她屋子裡沒走。
“陳掌食,可是還有事?”
“沒有,我是想看看劉掌食這裡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暫時沒有,姐姐手裡還有自己的份內事,我也不好浪費姐姐的時間。若真遇到麻煩,妹妹自然會去求助姐姐的。”劉綽笑著道。
這便是送客了。
等到陳掌食走了,劉綽才把自己身邊的高女史和蔡女史叫過來,一人塞了一張紙,“這份菜單交給餘司饌,記住一定要親手交到她手裡,不可轉交她人,更不可私自遞到殿下那去。明白了麼?”
高女史連聲應喏。
“這份食材清單交給徐老三,讓他帶人把上頭的東西都準備好。”蔡女史也匆匆離開。
“劉掌食,我們兩個做些什麼?”剩下的張女史和韓女史道。
“你們兩個跟我去膳房,咱們先把茶飲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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