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為了殺雞儆猴還是什麼,洛陽府衙處置此案的效率極高。
事發後的第二日,都亭驛前的廣場空地上就圍滿了人。
陳七、尹九、張寶樹、安管事等人被杖刑至死。
劉謙也帶回來一個消息,他在跟著劉主簿拜訪洛陽的叔伯時遇到了韓愈。
韓愈二十四歲就中了進士,隻可惜唐代進士要想授官,還得通過禮部或者吏部的考試才行。他因為一直通不過考試,所以隻好兩度入了幕府。
張建封死後,他就去了長安。今年三月,他在長安參加吏部的銓選,還是不中。之後,便跟同樣沒通過考試的友人李願,一路東行回到了洛陽。
此刻,他雖然仕途不順,但正因為古文運動的發展,在文壇的影響力越來越大。
劉珍和劉謙就是他的推崇者。
劉綽聽了這個消息也很激動。因為知道韓愈韓昌黎,未來必定會成為名流千古、舉世聞名的大文豪,她特地備了厚禮,拉著兩個兄長和幼弟劉博再次登門拜訪。
隻求能在大文學家韓愈麵前多刷刷臉。
因為在張建封家裡有過一麵之緣,韓愈對劉綽兄妹幾個的造訪也很是驚喜。
“昨日在友人家中遇到劉五娘子的父兄,韓某才知道劉主簿升遷去了長安。而劉五娘子也已與趙郡李氏的郎君定了親。彭城一彆,想不到,咱們還能在洛陽遇上。你們在都亭驛的遭遇我都聽說了。原本就想著在你們啟程前去探望的。不曾想,劉五娘子倒先過來了。怎麼樣,沒受到什麼驚嚇吧?”
劉謙開玩笑道:“先生多慮了,我這個妹妹膽子大得很,她還敢給刺客甩巴掌呢。怎麼會怕?”
劉綽也有些受寵若驚。“多謝先生關懷!我們一家人都沒事。我也沒想到,咱們不過半年多沒見,就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
韓愈哎,大文豪哎,居然關心我,問我有沒有受到驚嚇哎。
此時的韓愈剛剛三十四歲,既有挺拔的身板,又有歲月的打磨和生活閱曆的沉澱,正是大才子最有魅力的時刻。劉綽看他完全就是粉絲見偶像的狀態。全程都是星星眼。
崇拜之情溢於言表,裝是裝不出來的。
韓愈倒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在宣武軍做過幾年觀察推官,還有幾個朋友,實在不行,看看能不能讓他們派兵互送你們一段。"
能見到課本上的人物,劉綽發現自己對韓愈沒有一絲因為要背誦他寫的文章而產生的怨恨,隻覺得榮幸之至。人,果然還是要多積點功德的。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不知道這一年他的《師說》問世沒有。反正《馬說》我已經在書中讀到了。’在場所有人的激動加在一起都沒有她一個人多。
“這個倒是不必了。有了都亭驛這次行刑,後麵的路途想必都會很順暢。昌黎先生,小女子非常喜歡讀您的文章,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先生答允!”
“劉五娘子請講!”被人喜歡和崇拜總是令人心生愉悅的,韓愈痛快道。
劉綽虔誠道:“我想請您給我題一副字,我好裝裱起來,掛在長安的家中。”
時人求字通常都是求書法大家的字,但韓愈並不以書法見長。
劉綽家雖是彭城堂劉氏的旁支,但也算大家族出身,本就因食譜和醫術而聲名在外,何況又與趙郡李氏定了親,身份今非昔比。
韓愈有些吃驚,“韓某並非什麼書法大家,劉五娘子何故如此抬愛?”
“不瞞您說,家父和兩位兄長都對先生您的文章十分推崇。不敢冒昧請您收我的兩位兄長為徒,在詩文上稍加指點。若是能求得您一幅墨寶,我們也是榮幸之至啊。”
劉綽心道:你是不知道,你將來的成就和影響力能有多大啊!這不比什麼簽名照,簽名書啥的強多了?墨寶哎!還是韓愈的!
“韓某多謝劉五娘子厚愛,隻不過我自己都考不過吏部的銓選,尚未授官,怎敢妄為人師啊!”
劉綽堅定道:“恕我直言,這種考試終究太過僵化,還要看主考官自己的喜好和心情。誰都有個自己喜歡的文風,是否中選的偶然性太高了。考得好的人未必學問好,才華高的人也未必考得過。何況,一個人的成就大小,才華高低,又豈能以是否在朝中為官來衡量?能有曠古爍今的作品流傳於世,能對一代學子都有啟發與激勵,不是更了不起?您的傳世名篇《馬說》不就有言,‘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裡馬。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我相信,以先生高才,絕非池中之物。不過缺一個有眼光的伯樂而已。”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何況劉綽用的還是他自己的文章《馬說》?劉綽這一番發自肺腑的表白,正安慰了韓愈那因為數次考試失敗而有些抑鬱的心情。
劉珍也道:“不錯,綽綽說得好。不止我們兄弟,在各地學館的年輕學子中都有先生的崇拜者和追隨者。”
見劉氏兄妹如此說,韓愈笑道:“那韓某就恭敬不如從命,獻醜了,不知劉五娘子,想求哪幾個字?”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劉綽道,“這是家父最喜歡的一句詩了。他的生辰快到了,這正是我要送給他的生辰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