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綽很奇怪,阿耶為何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趙郡李氏?很了不起麼?禁婚家又是什麼意思?
隋唐時代是身份製的社會,世家大族在社會上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在所有尊貴的世家大族中有五支最為尊貴。前世,她倒是聽過什麼五姓七望,但具體是哪五姓,其實根本沒記住。
“禁婚家?什麼意思?女兒不懂。”
這個劉謙倒是清楚,搶著道:“禁婚家,這可是最尊貴的十個門閥士族。說是十家,其實根子上還是從前的五姓七望發展而來。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範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其中李氏與崔氏各有兩個郡望。隴西李氏源自於顓頊孫皋陶之後,高官累世不斷,門第高華。趙郡李氏,博文約禮,門第清華,冠於卿族。後來,分為東、南、西三大支係。山東五大郡姓,千古推高,九流仰視,天下尊崇。他們為維持門第華貴,隻在五姓內部通婚,恥與他姓為婚。”
“哦,我記起來了,高宗皇帝的王皇後就是出自太原王氏。蕭淑妃是出自蘭陵蕭氏。”這還是她前世看《至尊紅顏》時自己去搜集的資料。
據說王皇後自視甚高,好像還很瞧不上李治。
武則天的母親出自弘農楊氏,是李淵為了抬高武則天她爹的身份,賜婚的。其實李治親近武媚娘,除了她貌美討人喜歡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弘農楊氏跟太原王氏比起來算是小氏族,他心理上覺得自己占優勢。
李唐皇族一直很忌憚這些高門大族的勢力,這才又從蘭陵蕭氏這種新興貴族中選妃以作平衡。
劉珍見幼妹知道王皇後出自太原王氏,也道:“是了,雖然當世勳貴名臣家,皆以尚山東舊族為榮。這五大郡姓非但蔑視公卿,便是皇族也不放在眼中。所以,高宗皇帝下詔,禁止他們相互聯姻。‘詔後魏隴西李寶,太原王瓊,滎陽鄭溫,範陽盧子遷、盧渾、盧輔,清河崔宗伯、崔元孫,前燕博陵崔懿,晉趙郡李楷,凡七姓十家,不得自為昏。’”
劉綽向來很好學,“天子都下了禁婚詔書了,他們總該跟其他家族聯姻了吧?”
劉主簿道:“倒是有,但收效不大。這道詔書反而更加抬高了這些家族的地位。世人還是以能與五姓通婚為榮耀。許多勳貴,將未娶到五姓女子列為畢生憾事,便是花重金求娶到五姓家一個旁支庶女都要大肆宣揚一番的。”
劉綽無法理解世人這種跪舔的心態,隻是有些明白了為什麼那個李二長得那麼好看,為什麼那麼與眾不同了。
曆經朝代更迭,數百年積澱下來的血統和基因,優中選優,那種驕矜自傲真是掩都掩不住。
恐怕,哪天他就是落魄到穿著乞丐的衣服,想到自家祖上的風流榮光,看那些土豪暴發戶時大概也跟看塵土一樣不屑吧。
不知道為什麼,劉綽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麵。
李二穿著破衣爛衫,手拿一個破碗,一臉孤傲地看著她說:哎,那個女人,本公子命令你,給我做碗桂花酒釀圓子羹,桂花要現采摘的,隻做給我吃,其他人都不準吃!
想到這個畫麵,她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
分明李二就是個很有禮貌的孩子,她為什麼會這麼想人家呢。
難道是因為那小子骨子裡那種勁勁兒的感覺?可他長得那樣好看,誰又會害怕他呀!
劉主簿見劉綽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提醒道:“綽綽,你笑什麼?以後跟這個李家二郎相處要守禮,要注意分寸,莫要讓人看低了,以為咱們劉家有意攀附。”
劉綽乖乖應答:“知道了,阿耶。女兒會注意的。不過,我覺得咱們也不必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他就是出身再高貴,也還是個小孩子,是個人。一雙眼睛,一張嘴巴,也要吃喝拉撒睡,不是三頭六臂。他平時所見曲意逢迎之人多了,心中定是厭煩的。咱們就如常待他好了,說不定,這樣一來,他還更舒服呢。這叫反其道而行之。”
劉主簿和劉珍都有些不置可否。“從前是他沒表露身份,如今既已表露了,再像從前那般招待是否有些怠慢?”
劉綽道:“阿耶,你忘了?剛才,他是怎麼跟您說的?他求您不要泄露他的身份。若是我們對待他的態度變化太過,豈不是惹人注意?”
曹氏不確定道:“這樣真的好麼?郎君,讓你們父子三個說的,我都想再給他新起座宅院住了。人家這樣的門第出身,住在咱們謙兒的小院子裡,跟純兒擠著,豈不是委屈了他去?先頭我還想著,他這是嫌棄咱家東西粗陋呢,這才自己帶著東西來用。終歸心裡頭是有些不喜的。如今這一想,咱家東西還真是夠不上讓人家用的。人家自帶也是不願給咱們添麻煩嘛。”
劉謙也道:“他走了以後能說麼?趙郡李氏的嫡出郎君住過我的小院,這還不得讓外麵的人羨慕死我?現在他定是怕來拜訪的人太多,之後應該就無礙了吧?”
曹氏也喜得什麼似的,“對啊,他總歸是來過的,也住過謙兒的院子,說不得咱家還能沾沾貴氣,給謙兒尋個好新婦呢。”想了一想又道,“哎,不行,說出去雖有了麵子,二房、三房、四房他們還不得嫉妒死?怨怪我們不告訴他們消息。到時候又要給你祖父祖母那裡添是非。還是不要說出的好。”
劉謙難免有些失望,“我自家妹子做的飯菜都能被送到長安城的王府中去了,我這個做兄長的,都不能跟著喜慶喜慶。哎,這樣大的風頭卻要我生生地忍住。說起來,二十一叔也知道這件事啊。二叔、三叔他們就是要怪,也怪不到咱們頭上吧?是李二郎自己不讓說的。”
劉綽安慰他道:“四兄,若是我的食譜有效,想必明年,廣陵王家的世子殿下用了我研製的菜肴這事便會人儘皆知。最長也不超過兩年。到時,必定會有更多人家想要我這份食譜。有你出風頭的時候,何必急於一時。”
劉珍讚同道:“的確如此。這事便是不對外聲張,過幾年也會傳開。可是,此事要不要告訴祖父?”
聞聽此言,一家人竟齊齊看向劉綽。趙郡李氏的公子住到他們家,是衝著劉綽來的。隻為了給廣陵王世子尋一份喜歡的食譜。又是趙郡李氏,又是廣陵王世子的,劉老爺子若是知道了必定也會十分的開心驕傲。他們眼神中都隱隱有些激動。
畢竟,老爺子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劉綽知道劉老爺子是個嘴嚴有分寸的,便道:“告訴祖父自然無妨,讓他老人家也跟著一起高興高興。我是想著,是否讓那位李二郎君表明身份前去拜見更好些?阿耶你畢竟與他阿耶有過一麵之緣,他此來又是有求於我們。祖父是家中長輩,他理應拜見問安的。”
劉主簿先是一喜,轉念一想又覺得此事難辦。“若是真能如此,自然是好。可他跟我們表明身份是因為要談事情,不得不說。昨日他已見過你祖父了,並未流露出拜見的意思來。要不讓純兒跟他提一提?”
劉綽笑道:“阿耶放心,包在女兒身上。我瞧著,他也不是個倨傲無禮的人,如今,可是他有求於我們。”
劉主簿本以為自己女兒怎麼也要等到下次用飯的時候再找機會提及此事。
劉綽卻是出了正屋的門,徑直就去了李二所居的院子。
越是大戶人家出身的人越是講究禮數。何況就算出身再尊貴,他此刻也不過就是一個小屁孩。
直說又何妨?
哪知她跟紅果一進院子,正碰上李二出門,旁邊還跟著忠管事。
忠管事手裡捧了幾本書。
他自報家門時,並沒有提出屏退劉家下人。在場的都是貼身伺候的奴仆,紅果自然也知道了他此行的目的是要給廣陵王世子尋食譜。
雖然劉主簿一家私底下說話的時候是將他們都打發了出去的,又已經嚴令他們將食譜之事保密了。
紅果讀書不多,殿下、世子和王幾個字還是聽得懂的。雖然她不知道,長史到底是個多大的官。可李二是替廣陵王殿下辦事的。父親又在長安城做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