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旬休,又是宰相府設的壽宴,杜家今日可以說哪個衙門的高層都有。
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三法司齊聚,直接立地來了個“三司推事”。(在處理特彆重大的案件時,這三大機構的長官會共同組成臨時最高法庭,稱為“三司推事”)
再加上,杜家的門客幕僚也都是飽學之士。事情一出,就極為高效地保護了現場,穩定了局麵。
突然死了人,賓客們無法確定是不是壽宴酒菜的問題,一開始都嚇了一跳。
直到確定隻死了一個人之後,那些摳著嗓子眼要把吃的東西全都吐出來的人才停了下來。
最後,除了離死者坐席近的幾桌人要留下配合查案外,其餘賓客都陸續離開了。
一場壽宴,又是桃色醜聞又是賓客離奇死亡的,背地裡被蔑稱為“一介老妾”的密國夫人李氏這回更出名了。
自然彼此相看成功的小年輕也有不少對。
“台郎,你來了!”郭四郎畢竟還是少年人,聲音裡帶著掩藏不住的驚懼。
他已經離開原來的座位,在七叔父祁國公郭曙的陪伴下,跟杜府的幕僚說著當時的情形。
“明慧縣主,你也來了!”一看到劉綽就難免想到顧若蘭,郭四郎心中酸澀得很。
因為祁國公和郭四郎的身份尊貴,被杜佑一手提拔上來的劉禹錫也在旁聽著。
他看到劉綽,很是吃了一驚。“明慧縣主,你怎麼也跟著過來了?”
劉綽行禮問好,“侄女見過二十八叔!”
“此地剛死了人,血氣重,你一個女娘不害怕麼?”
沒等劉綽回答,祁國公已極為讚賞地笑著道“明慧縣主此次關中之行,怕是比戰場還要凶險,此等小場麵,怎麼會嚇到她?”
劉綽又恭敬向他行禮,“見過祁國公!其實,我與二郎是來找二十八叔和河東先生的,沒料到遇上此等事!”
她的聲音極為平靜,的確看不出一絲害怕。眼神裡甚至透露出一探究竟的興奮。
劉綽的確很激動。
上輩子她看了那麼多柯南福爾摩斯,少年包三天,神探狄仁傑,大宋提刑官,還有各種推理懸疑的日劇。
理論知識不可謂不豐富,就缺個實踐機會了。
正在記錄的幕僚將記錄的內容看了好幾遍,也沒看出什麼頭緒,很有眼色地道“此人死得蹊蹺,素聞明慧縣主與李二郎博學,不妨幫著一道參詳參詳!”
“有理,我記得小友精通醫道,想必能看出點咱們看不到的東西來!”郭曙道。
李二也不推拒,接過記錄跟劉綽一同看了起來。
據郭銛回憶,事發之前,宴會廳內氣氛熱烈,賓客們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他因為心情低落,並沒有跟李二他們同席,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借酒澆愁。
府門口匆匆一瞥,對顧若蘭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湧來,卻又無法得到回應,他隻能將這份情感埋藏在心底。
他隻記得坐在他旁邊那人姓陳,究竟是潁川陳氏的還是汝南陳氏的,他也忘了。
那位陳郎君很是健談,酒量也好,跟席上所有人都暢聊無阻。郭銛也跟他喝了不少酒。
突然,原本正跟旁人拚著酒的陳郎君站起身來,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扶著桌沿,身子搖搖欲墜。嗓子裡發出詭異的咯咯咯的聲音。
郭銛心中一驚,忙起身去扶他,卻被陳郎君噴了一臉血。四周的賓客們見狀,紛紛驚呼出聲,有的慌忙起身躲避,有的則圍了上來,想要幫忙。
然後,陳郎君倒在了地上,身體劇烈地顫抖,口中不斷有鮮血湧出,臉色煞白,瞳孔逐漸放大,像是被什麼扼住了喉嚨般呼吸急促。
不多時,便七竅流血,一動不動,隻有那雙睜得大大的眼睛,仿佛在訴說著他臨死前的恐懼與不甘。
郭銛雖出身於武將世家,但他從未上過戰場,也沒殺過人,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周圍的賓客們也是一片混亂,有的驚恐地尖叫著,有的則在低聲議論著,猜測著崔子明的死因。
後麵還附著一張記述死者身份信息和死狀的文書。
大意是,死者陳昭武,二十一歲,潁川陳氏陳承誌第五子,族中排行十四。屍體完好,沒有外傷,銀針探過,沒有中毒。暴斃而亡,不排除死者患有惡疾的可能。
郭曙一直關注著劉綽的表情,見她看完記錄,期待地道“可看出什麼不妥?”
劉禹錫和杜府幕僚也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我能去看看屍體麼?”劉綽道,沒看過案發現場和屍體,她什麼意見也發表不了,她又不是趙括。
郭銛又忍不住作嘔的衝動了,勸阻道“五···縣主,你···你還是彆去了,看了晚上睡不著覺的!”
劉禹錫則確認問“賢侄女,你真要去看?”
他知道,能主動提出要去看屍體,說明劉綽一定是看出了什麼,隻是確認前,不敢貿然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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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劉綽點頭,劉禹錫道“正好,京兆府的仵作已經到了,咱們叔侄倆便一道去看看!”
郭曙也道“老夫也要去看看!”
“七叔,你怎麼也····”看到叔父眼中的興奮之光,郭銛勸阻的話硬生生噎住了。
不是他們不拿人命當回事,實在是這人死得太蹊蹺了,由不得人不好奇。
“八郎,彆害怕,你在此處稍等,七叔很快就回來!”
聽了叔侄兩個的對話,劉綽忍不住低聲問李二,“郭銛到底是老四還是老八?怎麼一會兒四郎一會兒八郎的?”
李二附耳解釋道“郭老令公十個孫兒,郭銛的確排行老八。可他在自己家排行老四,升平公主不樂意自己的孩子跟著其他房一起排行。所以,從小就喊他四郎。總之,你怎麼喊他都行。”
劉綽了然,這倒很像是升平公主能乾得出來的事。
郭銛出生的時候,郭子儀都死了好幾年了,升平公主在郭家可以說是無所畏懼的。
但很顯然,祁國公不認可他六嫂的任性,所以堅持喊郭銛“八郎”。
幾個人過去的時候,現場正有京兆府的兩個吏員和一個仵作在忙碌。
“京兆府離得最近,所以他們的人到得最快。刑部和大理寺也派了推官和仵作過來,不過此刻怕是還堵在路上呢!”劉禹錫道。
來赴宴的時候,賓客們行程分散,車馬猶自堵塞街道。
出了這樣的事,賓客們趕在一個時候離府,那道路隻能更堵了。
說是保護了現場,但自然做不到劉綽上輩子那般科學嚴謹的水平。
這年頭,進入現場是不用穿鞋套,也不用戴手套的。
劉綽鎮定心神,仔細打量著陳郎君的屍體,隻見他臉色青紫,嘴角邊的血跡已經凝固,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脖頸處被他自己抓撓地留下數道紅痕,顯然在死前經曆了極大的痛苦與掙紮。
屍體的衣襟上,還沾染著些許酒水和食物殘渣,顯然是在吐血時,一同噴出來的。桌上的酒杯和盤子被他倒地時帶翻,酒水和食物灑了一地,狼藉一片。
伺候陳郎君的小廝六神無主地跪在地上,他就去前院吃了頓飯的功夫,自家郎君怎麼就死了呢?這回去可怎麼跟老夫人交代啊?
看到來人,那京兆府的吏員忙停了問詢,上前一一參拜。
“京兆府刑房主事羅漢山,見過祁國公,明慧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