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緊緊跟在天子身後的史阿,此刻內心仿若掀起了驚濤駭浪。就在昨日,他親眼目睹了天子滿臉的憤怒,那憤怒如同燃燒的火焰,幾乎要將周圍的一切吞噬;還有那無儘的恨意,猶如冰冷的寒霜,朝著皇妃洶湧而去。可如今,天子卻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臉上洋溢著和煦溫暖的笑容,一言一行都讓人如沐春風。史阿滿心疑惑,他實在猜不透天子這般態度轉變究竟是有著怎樣的企圖。天子如此深沉的心性,讓他在暗暗吃驚之餘,更多了幾分敬畏與謹慎。
他微微側身,腳步輕挪,悄悄地靠近師傅王越。他的手輕輕抬起,手指微微顫抖著碰了一下王越的手臂。那輕微的觸碰,仿佛帶著他滿心的疑惑與不安。史阿眼神中帶著探尋,希望能從師傅那裡得到一些答案或者啟示。王越自然察覺到了徒弟的小動作,他的目光依舊平視前方,看似不動聲色,實則心思急轉。他抬起手肘,看似不經意地懟了一下徒弟。那一下,包含著許多信息。他在示意徒弟,現在最重要的是繼續保持原位,做好護衛天子的職責。在這宮廷之中,局勢瞬息萬變,他們不能有絲毫的分心與莽撞。史阿心領神會,微微點頭,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便不再言語,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周圍的動靜上,時刻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
當內侍匆匆前來稟報天子到來的消息時,盧婉在宮殿中緩緩起身。她身著一襲素色衣衫,那衣衫的顏色宛如夜空中最淡的那抹雲,沒有絲毫華麗的裝飾,頭發僅用一根木簪簡單挽起,麵容清素、寡淡,仿佛世間的紛擾都與她無關,臉上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不多時,她蓮步輕移,從宮殿走出。典韋看到盧婉出來,便微微側身,自動退到盧婉身後。盧婉上前幾步,微微福身,輕聲說道:“陛下不知有什麼吩咐?”天子劉辯神色溫和,如往常一般,麵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腳步不自覺地往盧婉身邊湊了湊。
盧婉見此,下意識地往後緊退幾步,與天子拉開距離。劉辯見狀,不禁啞然失笑,輕聲說道:“婉兒,你何必如此這般戒備?朕說過不違你的,不違逆你的心思便是。朕今日前來,也是想告知你,明日該回門了。朕今日在朝會上已經封嶽丈大人為範陽郡侯,並且將盧毓也封了官職,讓他曆練曆練。你這邊也要做好準備,明日我們一起回去,莫要被嶽父嶽母看出異樣。”
盧婉微微垂眸,恭敬地對天子行了一禮,說道:“謝陛下賞賜。但是小弟如今尚且年幼,心智尚未成熟,學識也淺薄,恐還無法擔任要職。還是讓他安心讀書,待長大後再為朝廷效力。臣妾自會在回門時表現如常,不使陛下,不使家人察覺,令陛下為難。”劉辯嘴角勾起一抹和煦的笑容,說道:“好,那既如此,你便繼續休息。還有,今日你打扮稍微寡素了些。你作為一朝皇妃,還是要盛裝出行,明日妝容還是要隆重一些。還有,朕讓人將你這宮殿中的擺設重新挑選安排了一批,讓工人們在安置進去,務必讓你在宮中住得舒適些。”天子言辭懇切,表現得滴水不漏。盧婉聽聞,也沒辦法,隻好再次躬身道謝。
天子微微點頭,說道:“既如此,婉兒,朕也不打擾你休息了,朕還有政務要處理。你也回去休息吧。”說罷,天子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離開。盧婉隻能站在原地,恭敬地拜送天子離開。待天子身影漸遠,盧婉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回到宮殿內,身影在宮殿的餘暉中顯得有些落寞。
天子返回宮殿後,史阿和他的師傅王越便沒有跟進去。史阿慢慢湊到王越身旁,輕聲說道:“師傅,這天子昨晚氣成那般模樣,今日卻表現得如此平淡,還對皇妃這般厚待。不得不說,陛下這隱忍功夫實在是出眾。倒是那皇妃,似乎有些不識好歹了呢。”
王越微微抬頭,目光平靜地說道:“陛下如此隱忍,心中定然所圖甚大。我們隻需好好侍候便是。至於皇妃之事,不是我們能乾預的,畢竟這是皇帝的家事。天子有如此心性,我們日後隻要恪儘職守,定能有被重用之時。”
史阿點頭應道:“那是自然,師父。以您的身手,日後必定能在天子身旁飛黃騰達。”王越嘴角微微上揚,矜然一笑,也不辯解。
“是啊。”史阿微微眯起眼睛,接著說道,“這典韋如此莽撞,可身手卻這般了得。瞧著天子對他已是非常不滿。師父,我們是不是想個辦法,將典韋收拾了,好讓陛下順遂了心意?”
王越雙手抱臂,微微皺起眉頭,沉聲道:“這典韋功夫不在我之下,想要輕易收拾他絕非易事,一時間卻也不知該從何下手。”
史阿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說道:“咱先找找此人的弱點,不能輕易地露出馬腳。我觀察他性子憨直,或許我們可以先跟他套套近乎,待找到他弱點之後再來動手。”史阿內心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在他看來,師傅王越被封為宮廷護衛統領,那是理所當然之事。可這典韋一來,便被天子封為副統領,這讓他心中極為不滿,一心想著要將典韋除去。
而史阿的這番話也正合王越心意。王越在天子身旁擔任護衛統領,自覺地位超然。然而典韋武藝與他不相上下,若不將其壓製,日後恐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這師徒二人皆來自市井,並非戰陣良才,身上多少帶著些市井之人的狹隘與算計。
王越思索片刻後,緩緩開口:“你所言倒也有些道理。隻是這典韋深得陛下信任,我們行事需萬分小心,切不可操之過急。先試著接近他,探探他的口風,看看能否尋得可乘之機。”史阿連連點頭,應道:“師傅放心,徒兒定當小心行事。我們先從日常瑣事入手,與他假意交好,待時機成熟……”史阿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此時,夕陽的餘暉灑在宮廷的宮牆之上,將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師徒二人站在那裡,心中各自盤算著如何在這宮廷的權力爭鬥中獲取更多利益,鏟除異己。他們的身影在這金碧輝煌卻又暗藏危機的宮廷中,顯得如此渺小又充滿野心。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宮廷中的風雲變幻遠非他們所能掌控,他們的每一步都如同在薄冰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但此刻,被利益和嫉妒蒙蔽雙眼的他們,已然顧不上許多,一心隻想著如何將典韋拉下馬。
回門之行
次日清晨,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紛紛揚揚地落在宮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天子早早起身,在宮人的侍奉下,穿上了精美華麗的錦袍,頭戴金冠,整個人顯得氣宇軒昂。他對著銅鏡,仔細整理著自己的儀容,眼神中透著期待與深意。
不多時,他帶著侍從前往盧婉的宮殿。一路上,微風輕輕拂過,吹起他衣角的一角,仿佛也在為這特殊的行程增添幾分輕快。到達宮殿門口時,天子臉上掛起溫和的笑容,邁著穩健的步伐走進。
盧婉早已等候在殿內,她身著華麗的宮裝,妝容精致卻難掩眼底的一絲疲憊與無奈。天子走近她,輕輕拉起她的手,盧婉微微一怔,但很快恢複平靜,配合著天子。天子靠近盧婉,輕聲說道:“婉兒,今日回門,莫要憂心。”盧婉微微點頭,輕聲應道:“陛下,臣妾知曉。”
兩人並肩走出宮殿,宮人們紛紛跪地行禮。天子扶著盧婉上了裝飾精美的馬車,自己隨後登上。馬車緩緩啟動,車輪滾動的聲音在石板路上響起。天子時不時與盧婉交談幾句,聲音溫柔,盧婉也一一回應,隻是話語間透著淡淡的疏離。
隊伍浩浩蕩蕩地朝著盧府前行,天子坐在馬車中,嘴角始終噙著微笑,目光時不時看向車窗外,仿佛在思索著即將到來的回門之旅會發生些什麼。而盧婉則靜靜地坐在一旁,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心中五味雜陳。但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她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偶爾也會對天子露出淺淺的笑容。
隨著馬車的前行,離盧府越來越近,天子和盧婉都各自懷揣著心思,迎接即將到來的與家人的相聚。
在盧家宅院裡,氣氛看似忙碌中帶著喜慶,實則暗湧著憂慮。盧母身著一身素色卻不失莊重的衣裳,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手中的帕子被攥得緊緊的。她時不時停下腳步,望向窗外那早已清掃乾淨的道路,眼神中滿是擔憂。
“毓兒,你說你姐姐在宮中可還好?”盧母輕聲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盧毓站在一旁,眉頭微微皺起。“母親,姐姐她聰慧過人,定能應對宮中諸事,您莫要太過憂心。”盧毓嘴上雖是這般安慰著母親,可自己心裡卻也是七上八下。
盧母輕輕歎了口氣,“雖說你姐姐一向懂事,可那宮中規矩森嚴,人心難測。自她入宮,我這心裡就沒踏實過。”她走到窗前的椅子旁緩緩坐下,眼睛仍盯著門口的方向。盧毓走上前,輕輕為母親捶著背,“母親,今日姐姐和陛下回來,我們便能知曉姐姐的情況了。”
盧毓心中也是擔憂不已,他想起姐姐入宮前溫柔的笑容,不知姐姐是否受了委屈。他雖努力在母親麵前表現得鎮定,可眼神中的焦慮卻難以掩飾。家中為回門準備的一切都已就緒,可盧母和盧毓卻毫無心思去關注那些精美的裝飾和豐盛的菜肴,滿心都在牽掛著即將歸來的盧婉。他們在這等待的時光裡,內心飽受煎熬,隻盼著能快些見到盧婉,一解心中的思念與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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