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我自己有同樣的遭遇,我才更不會將此加諸到桉兒身上。”謝疏鶴伸出自己的手指給躺著的楚瑜握著。
他介意的不是楚桉的不祥。
不要說楚桉不是妖魔,就算真的是妖魔鬼怪,如楚恂所說,全天下人都要誅殺了楚桉,他也會擋在楚桉麵前,與天下人為敵。
他在意的,是楚桉不是他的兒子啊。
可即便不是他的兒子,因為是楚輕盈生的,他就願意不惜代價護著楚桉。
楚輕盈鬆了一口氣,他們是很迷信的,自古以來多少異於常人的孩子,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害怕,厭棄。
好在謝疏鶴是開明的,她還以為他整天戴著一串佛珠,過去清心寡欲的樣子,是有多信神佛呢。
在謝疏鶴去皇宮時,她擔心那個所謂的得道高僧空寂大師的一番話,會讓謝疏鶴對楚桉的降生耿耿於懷。
幸好沒有。
楚輕盈和謝疏鶴一起看楚瑜。
楚瑜長得更像謝疏鶴一些,尤其一雙碧綠色的眼睛,那完全是遺傳了謝疏鶴。
燈火下楚輕盈唇畔漾著笑意,眉眼裡溫柔憐愛,“瑜兒長得像夫君。”
因為這點,愛屋及烏吧,楚輕盈是更喜歡這個女兒了。
當然,桉兒她也是惦記著的。
“嗯,桉兒像你。”謝疏鶴抬眼看著這一刻的楚輕盈。
她在笑著,仿佛是發自內心的欣喜,渾身上下都有一種柔婉的光芒,這是平常看不到的。
謝疏鶴知道自己是假清心寡欲,真偏執,而楚輕盈則恰好相反。
大概是因為死過一次,她什麼都看透了般,所以七情六欲不濃烈,不會大悲也不會大喜,總是一副從容,對什麼都很淡漠的樣子。
此刻她卻一改往日的淡漠,即便不是那種狂喜,這種欣喜和溫柔,也足以讓他心悸。
死過,起初他就懷疑楚輕盈死過一次。
這一刻,謝疏鶴又一次想這個問題,更是挖心剖肝一樣的痛,前世楚輕盈是怎麼死的?
前世她一定過得很不好,一定是慘死的……謝疏鶴再看楚輕盈蒼白的臉色,為了生兩個孩子,她的確很虛弱,從鬼門關裡走了一趟。
僅憑這點,哪怕楚桉不是他的兒子,僅憑楚輕盈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他就能跟以前一樣,對楚輕盈獻上自己的一切。
嬰兒沒多大的精力,玩了不到半個時辰,楚瑜就打了一個很秀氣的哈欠。
她碧綠色的眸裡泛著困倦的水光,睫毛一顫一顫的,很快合上眼,睡著了。
楚瑜的呼吸很輕,小小粉雕玉琢的一隻,睡著後那更像是一個美麗的精靈了,看得人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她。
謝疏鶴沒忍住貼了貼她的額頭,真的是太治愈了,光是看著,就能撫平他過往裡所有的病痛折磨。
楚輕盈推開謝疏鶴,湊過去親了親女兒的臉,然後兩手捧住謝疏鶴的臉,吻住了謝疏鶴。
謝疏鶴心裡狂喜,盈兒不嫌棄他前世跟其他女人有了兒子,不嫌棄他臟了。
可他,卻嫌棄自己。
謝疏鶴又舍不得推開楚輕盈,隻是不敢回應楚輕盈,死死壓抑著,跟最初一樣克製,甚至更煎熬。
楚輕盈感覺到了謝疏鶴的隱忍,由著他了。
反正她說了,謝疏鶴哪一麵她都喜歡。
其實太偏執瘋狂了也不好,因為那樣很傷筋動骨。
“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楚輕盈覺得夫妻之間最好的狀態便是相敬如賓,不重色不重欲,才是長壽之道。
尤其像謝疏鶴這樣本來就活不長的。
謝疏鶴讓傲夏進來,把楚瑜還抱給奶娘和柳氏帶,他傳了晚膳,跟楚輕盈一起吃著。
之後便到了晚上。
古人的娛樂項目少,除了那些挑燈夜讀的,加班處理公務的,像楚輕盈這樣養尊處優的,她睡得不晚。
隻是她白天睡多了,這會兒就想看書。
她讓謝疏鶴給她找了一本兵書,把謝疏鶴當成靠枕,背靠在謝疏鶴的胸口上,不想翻頁的時候,還能讓謝疏鶴給她翻。
“歇著吧,月子裡用眼過度了不好。”謝疏鶴的下巴抵在楚輕盈的肩上,陪著楚輕盈看兵書,偶爾跟楚輕盈評價談論一二。
兩人都從彼此那裡學到了很多,都是受益匪淺的。
楚輕盈喜歡這種勢均力敵的相處。
雖然謝疏鶴沒有很強健的身體,不能拉弓騎馬上戰場,但楚輕盈也不及謝疏鶴的學識淵博。
在謀略上,她能從謝疏鶴身上學到很多。
她越來越了解到,謝疏鶴也很強,隻是他們各自擅長的領域不一樣。
半個時辰後,謝疏鶴合上書,抽走,然後扶著楚輕盈去盥洗室。
產婦得排惡露,要換惡露帶,還得注意衛生清洗下身。
楚輕盈自己是可以的,就讓謝疏鶴出去。
謝疏鶴給她端來了三盆清水,準備好乾燥柔軟的帕子,惡露帶,還有要換的衣物,才站到屏風後,“不方便了叫我,若是弄好了,我進去扶你回床上。”
楚輕盈歎息,懷孕期間就算了,生產的時候謝疏鶴陪著,現在謝疏鶴還是照顧著她。
她在他麵前沒有一點隱私了不說,這往後他還能對自己有欲望嗎?
楚輕盈還是有點在意的,越喜歡謝疏鶴,她越在意。
所以才說因愛而生憂啊,人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就會變得束手束腳,她都沒有以前活得那麼自在了。
她得儘快調整過來。
楚輕盈被謝疏鶴扶上床榻後,就對謝疏鶴說了一句,“夫君,要不你去東廂房睡吧。”
坐月子不洗澡不洗頭發,還排惡露,楚輕盈仍然無法把自己最虛弱和狼狽的一麵,展現在謝疏鶴麵前。
這很正常。
女人來月信,以及懷孕和生產後的好幾個月,都是跟男人分房睡的。
男人有生理需求了,就去找妾室們。
謝疏鶴卻眼尾濕紅地看著楚輕盈,薄唇泛白,顫了又顫,喉結滾動了好幾次。
他又笑了,碧眸裡因為那點水光而熠熠生輝,卻在搖曳的燭火中無法被楚輕盈看到,“好。”
楚輕盈到底還是嫌棄他的。
謝疏鶴離開了寢臥。
楚輕盈看著首輔大人那修長又落寞的背影,透出一種絕望來,搖搖欲墜的,讓楚輕盈的心臟都緊縮了起來。
謝疏鶴是不嫌棄她的吧?
謝疏鶴是想和她睡在一起的,她卻把人趕走了。
楚輕盈想著自己得儘快恢複過來,就找軍師要神藥去了,要讓自己生產過的地方也恢複如初。
不是說要在床榻上留住男人,取悅男人,女人精致些,那也是為了取悅自己,也更健康。
謝疏鶴沒去東廂房,而是先去了早就給楚桉準備好的獨立的院子。
本來奶娘和楚桉是住在這個院子裡的,但楚桉在鎮國公府,奶娘都去了柳氏的院子,這個院子要空置很長一段時間了。
楚恂幾人把楚桉和楚蓁蓁的兒子調換走時,很匆忙。
除了幾件要穿的衣物,其他的什麼都沒拿,他們打算給楚桉重新購置。
謝疏鶴身後跟著李總管幾人,他翻看著幾個箱子裡,在衣食住行上,他早就給楚桉準備的那些。
這其中包括當時楚輕盈宣布自己懷孕,宴請賓客時,達官貴人們送來的各種禮物。
大多數都不是一個嬰兒能用到的,倒是聞宥禮親手給孩子做得那些玩具,可以給楚桉抬過去。
謝疏鶴從中翻找著適合男孩子、楚桉這往後幾個月內能玩的。
他單膝跪地,外袍散落,被燭火勾勒出線條流暢的脊背和腰身來,把那些玩具一一裝入到小一點的箱子裡。
李總管在旁邊幫忙,二爺已經兩天兩夜沒休息了,跳了一次水,還被楚將軍踹了那麼重重的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