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府上空濃煙滾滾,原本不算喧囂的街道上也陸續響起了人們驚叫的聲音。
何桑柔平靜地把門從外麵掛上好幾道鎖——她的那些被姚母要求發賣掉的心腹其實隻是被送去了陪嫁的莊子上,當姚家人宴飲作樂,醉成一堆的時候,何桑柔早已帶著最最忠心於她的那幾個,瞧瞧把四處院門鎖起,又在各處倒了足夠多的火油。
隻等到姚三一出門,他們就不做聲地將整個姚府點燃。
被抱在嬤嬤懷裡的小女兒睡眼惺忪,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懵懵懂懂地揉著眼睛問自己的母親,這一回去外祖家要住多久才能回來。
“或許要住很久吧。”何桑柔的聲音十分平靜,帶著一股子言語難以描述出來的死寂感。
除了姚三和小女兒,所有姓姚的人都被鎖在這注定會被焚燒成一片灰燼的府邸裡了,當然也包括何桑柔親生的大兒子。
她曾想過要提前把一雙兒女都送走,隻是兒子更黏對他百般寵溺的奶奶,說什麼也不肯回到“沒用”的親娘的院子裡頭去,哭鬨起來時學著姚母的模樣對生母咒罵踢打,讓精神本就已經壓抑到極致的何桑柔選擇了徹底地放棄他。
隻有年紀尚小的女兒還離不得母親。
對著女兒,何桑柔的表情到底還是柔軟了幾分:“去了外祖家裡,你要乖乖聽外祖父的話,明白嗎?”
小女兒打了個哈欠,點點頭:“嗯!”
“帶著小姐回去吧,告訴父親,女兒不孝,到這種時候了還是在給他找麻煩。”何桑柔說著,眼神便又冷了下來,她轉過身去不再看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女兒,將手中那串鑰匙掂在手上把玩了兩下,然後高高一振臂膀,幾乎用儘了去哪神的力氣,將鑰匙丟過高牆,丟進已經燒得劈啪作響的內院。
姚府的大門上拴著鐵索,鐵索上掛著的那幾把銅鎖隨著她的這個舉動徹底失去了從外部打開的可能。
因為倒了足夠多的火油且在過道處布置了許多易燃的物件,待負責巡守這一片地帶的金吾衛們匆匆趕到的時候,整個姚府都已經全部陷落在一片火海之中。
何桑柔孤身一人遠遠站在發現了火情開始自發施救人人群之中,耳邊無數種喧囂的聲音都壓不過那府邸裡傳出的尖叫和求救聲,這讓她的心情突然變得好了很多。
是以,當接收了姚家小女兒的楚琉珀匆匆從何府飛馬趕來時,便隻見到慌亂人群中獨獨立著這麼一個平靜卻癲狂的身影,並且被她臉上那種怪異的笑容嚇得哆嗦了一下,脊背發寒。
“小姑姑。”楚琉珀的馬被家人牽著停在路口,她自己提起裙擺跑過去,“您無礙嗎?”
今日何大在公眾股值守,他家那幾個兄弟正為何老將軍突如其來的分家指令鬨得不可開交,一時間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過來姚府探望一眼,楚琉珀原意是擔心何桑柔又鬨出會牽連到自家的幺蛾子才要趕來看一眼,當然也順便避一避府中的亂象,畢竟這次分家他們大房占了不少好處,她卻沒想到......姚府竟然燒起來了。
雖然不喜歡何桑柔,但楚琉珀並不願意見到這個討人厭的小姑姑會遭此橫禍。
“我?”何桑柔望著這個昔日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侄媳婦,依舊沒什麼好聲氣地說道,“我當然好著呢,開心得不得了,這段時日,就數今兒我最開心最暢快了。”
“......小姑姑?”楚琉珀狐疑地看著她。
何桑柔笑了笑:“看到討厭的人遭災去死,真的是很暢快,若我來日也死了,你便會明白了。”
“......我與你不同,雖然的確很討厭你,但我從來沒想過......”她抿了抿雙唇,轉頭去看火光亂舞的姚府,楚琉珀想過何桑柔最落魄的下場,也不過是被何老將軍徹底放棄,而後送進廟裡清修,或者被軟禁起來度過她的下半輩子而已。
隻要何老將軍能舍棄這個愛女,不再那麼偏心她,照顧她就行了......
現在瞧見何桑柔如此癲狂的模樣,楚琉珀結合她話語裡流露出來的某種意思,在不禁膽寒的同時,心底反而真正地生出了對這瘋女人的殺意。
“也是,你的確與我不同。”
何桑柔癡癡笑了兩聲,道:“你與大侄兒說親的時候,我嫂嫂就幾次誇過你是個性子開朗的好姑娘,雖然也很外向,但沒那麼驕縱,沒那麼霸道。”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很討厭你。”
何桑柔看著她:“因為我就是驕縱,就是霸道,就是喜歡挑撥是非欺負其他人,就是不知道收斂,就是愛狐假虎威,仗著我爹的寵愛胡作非為。”
“從來沒有人能這麼欺負我。”
“從來沒有!”
何桑柔昂著頭,看向從路的另一旁奔跑過來的那個熟悉的身影,神色略有動容,身體卻依舊牢牢釘在原地,一眼過後,她繼續轉過臉來,對滿臉震驚的楚琉珀說道:“哪怕我那麼愛他,那麼喜歡他,也是從來不許他爬到我頭上去的!”
“可是我都那麼愛他了,他卻還是要生外心,嫌我沒用......我的確是越來越幫不上他的忙了,可我怎麼準他就這麼拋棄我呢?”
“我那麼喜歡他,從來都不欺負他,到頭來,卻是他與他那些隻會打秋風的家人,還有那些個隻會搔首弄姿的狐媚妾室站在一起!”
“我知道他不喜歡我了。”
“不喜歡我,還要欺負我。”
“但我還是喜歡他的。”
“所以我才沒連著他一起燒死。”
何桑柔對著這個一直與自己針鋒相對,相看兩厭的侄媳婦徹底打開了話匣子:“你說我是不是對他足夠深情厚誼了?”
楚琉珀被她恐怖的腦回路震驚到說不出話來:“......喜歡他,還殺了他的......”
“我喜歡的是他,跟那些人有什麼關係。”何桑柔微笑著說道,“我會讓他明白,就是因為我很喜歡他,所以才對他網開一麵,我可是最最橫行霸道的大小姐啊,這難道還不足夠證明我是那麼那麼地愛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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