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珝真自出生起便沒能離開過京城,她的一切所見所聞皆來自於這座大盛最為繁華的城市,直到正式地接觸到朝政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的從前的眼光到底還是短了,淺了,哪怕後頭從沒停止過學習,但仍舊常常會有不足之感。
對於皇帝外出巡遊的提議,謝珝真承認自己很是心動,然而她手頭還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女官官舍還未建成,還有臣妾先前與陛下說的,想要給女官們配侍衛一事......”
皇帝大手一揮:“籌備出巡也需要一段時間,便讓元君先前往檉州......說起來,平州與檉州相鄰,那與丈夫一起被家族驅逐的平州女官之事,也可以讓元君去試著處理處理。”
平州世家見不得女兒做官,認為這是敗壞家風的事情,便將“沒有男兒氣概管不住媳婦的兒子”和“心太大不安於室的兒媳”,給一並驅逐出了家門。
這件事已經在前朝吵了幾日了,有人認為那家子如此舉動是對朝廷政令不滿,應該加以嚴懲;但也有人覺得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若是那小夫妻兩個能表現得孝順些而不是為了當官去屢屢頂撞長輩,事態斷不可能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暗指此女官不孝。
這的確是個要命的指控,若是放在十二年前,恐怕這女子都要被人扒下一層皮了,但今時不同往日,很快便又有支持那女官的官員指出,她雖因公務繁忙沒法留在家裡對公婆儘孝,但她家是女主外男主內的,丈夫常常在親爹親娘膝下儘孝啊,怎麼男性官員可以把妻子放在家裡代替自己孝順父母,女性官員就不能把丈夫放在家裡孝順公婆呢?
這可還是親兒子的孝順呢!
分明是那家子公婆混不講理!
他們針對此事吵了幾天了,在上頭的兩位至尊都沒有發表明確意見的前提下,隻怕還得再吵上一段時間。
而出現紅陽教人的雲州,位置臨海,靠向內陸的那一麵,則是被通州、平州與檉州從左至右地半包圍起來,與另外兩州相比,平州形狀狹長,地勢平緩,有早就修整好了的官道,通常大多數人想要前往雲州都會選擇從平州經過。
至於那位被家族驅逐的平州女官......人的確是有這麼個人,但並非平州世家之女,而隻是一個傳承才兩代的所謂耕讀之家的兒媳,謝珝真想拿她做撬棍,把女官們的小家庭從宗族這個大家庭裡撬出來,這才故意冠上世家之名,好叫這事兒吸引更多人的目光,擴大影響範圍。
對於謝珝真的打算,皇帝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他完全沒有要反對的意思,甚至是暗暗支持,至於為什麼不直接在明麵上站台——下棋是下棋,掀桌是掀桌,比起掀桌的那一瞬間的暢快,皇帝還是喜歡在棋盤上攪弄黑白的樂趣。
而作為相伴枕邊已經十幾年的人,謝珝真對皇帝的惡趣味不能更了解,隻是偶爾刺一刺他,提醒他彆又玩脫了。
當然,皇帝在失去第一任十分看重的妻子之後,對於謝珝真,他到底還是意識到了自己雖然貴為天子,但的確是不能事事儘在掌控中的,於是便學會了多多放權,讓“愛人”擁有哪怕自己這邊出紕漏,她也能妥善自保的力量。
“那臣妾再給冠英去一封信,叫她幫忙看著些吧。”謝珝真想了想,還是很擔心第一次出遠門的女兒——陸微垣練了仙法,這世上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傷害她,但這孩子吧.......玩性實在是太大了,就算有心人的陰謀詭計,或是毒物刀兵都不能傷她軀體分毫,但傷心怎麼就不是傷了呢?
萬一......萬一她在翻車這方麵也像了她親爹可怎麼是好?
皇帝看著她臉色凝重地麵相自己,似乎是在出神,便抬手在謝珝真麵前揮了揮:“顯明?”
“我怎麼覺得你又在想些什麼壞主意了?”
被打斷思路的謝珝真橫了皇帝一眼:“我不過是在想怎麼安排元君出行的事兒罷了,孩行千裡母擔憂,你又曉得什麼?”
皇帝突然靠近了她,不滿道:“我這個當爹的怎麼可能不曉得擔心閨女了,隻是我的女兒,生來不凡,注定要成就一番偉業,怎麼可能連這麼點事情都處理不好。”
謝珝真“哈?”了一聲,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掃視了皇帝一眼:“看似誇人,實則自誇。”
抬手,戳戳對麵男人的鼻尖:“臭不要臉。”
皇帝哈哈一笑:“臉是什麼,除了能討謝娘子喜歡,好似也沒什麼其他作用了。”
“......果然夠不要臉。”謝珝真沉默片刻,撇開了雙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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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檉州是個好地方啊。”少女的指尖捏著一尊小小的木像,將之上下拋了幾次,“檉州的木匠也果然是心靈手巧的,這才一指長的木像也能雕刻地如此精致細膩,活靈活現,你要是個木匠多好。”
陸微垣看向跪坐在地上,捂著脫臼了的右手的顏詢,後者滿臉的震驚之色,雙頰蒼白,連嘴唇都從鮮活好看的淡粉變得慘白起來:“怎麼......不可能的......秘藥怎麼對你不起作用.......”
陸微垣捏著那尊木像,湊到鼻尖嗅了嗅:“伽羅之木,再加上浮丘桂葉、苦艾、絳小韶......難得你們有法子將這些藥物結合在一起製成藥香,還特意去除了大部分的香味,本宮猜,你們平時設壇做法時所焚燒的香料就是這一種吧。”
“以此香先迷惑人的心智,使藥性存留與人體之中,再送上用作激發藥性的伽羅木雕,神不知鬼不覺就叫吸入了藥香之人對你們言聽計從......真是有意思。”
“如果你是個木匠就好啦,那樣的話,本宮還可以請你幫忙雕幾尊這樣的小木像,給大姐姐和四姐姐都送去,她們都很崇信道佛之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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