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自己所有的根本就在文人這一點上,而京察八法這幾條哪個都不能安在自己身上啊。
貪,肯定是不行的,大明律規定,貪汙六十兩銀子就要剝皮實草,這一點是不敢的。
酷也談不上,自己是文人,士林中名聲頗佳,一旦被人說自己是酷吏,那他隻有自儘一條路可走,一死以明誌而已。
無為、不謹,這是文人的大忌,這一點絕對不能被扣上。
年老、有疾,這兩點倒是無所謂,反正自己年歲也不小了,身體不算太好,一般情況下,皇帝罷黜官員用的比較多的就是這兩條,但是,一旦因為這兩條被罷黜,那自己就再也沒有起複之日了。
浮躁,有損自己名聲,才弱,那更是在汙蔑自己。
因此,薛瑄判斷,對於自己最好的評價應該就是年老、有疾,這樣能夠不損自己的名聲。
隻是他想錯了。
朱祁鈺搞京察的根本原因壓根就不是對付他的,而是為了掌控朝局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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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朱祁鈺原本隻是個富貴王爺,於社稷危難之時登基稱帝,沒有先皇正式的傳位昭書,沒有足夠深厚的官員班底,朝廷裡算是他親信的也就隻有儀銘一個人,眼下還隻是一個禮部侍郎,上麵壓著資曆深厚的禮部尚書胡濙,一時半會兒還用不上。其他府衙的大佬,實際上也都是朱祁鎮提拔起來的,和他朱祁鈺算是合作的關係,還遠遠談不上恩澤某人的程度。
最關鍵的是,太上皇朱祁鎮雖然不靠譜,但是他好歹是宣宗指定的繼承人,又當了十幾年的皇帝,正朔身份誰都不能否認。
因此,其實朱祁鈺急需的是建立自己的班底。
數一數,禮部左侍郎儀銘肯定是,這是郕王府長史,想跑都跑不了。
兵部尚書於謙算一個,他是前任尚書鄺埜在土木堡遇難之後由自己提拔起來的,打贏京師保衛戰之後,聲望頗高。
戶部尚書陳循也算一個,他也是前任尚書王佐在土木堡遇難之後繼任的,不過眼下他和自己並沒有太多的關係,隻是兢兢業業地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務而已,也就是說,他忠於的是大明,不是自己,不過可以改造過來。
剩下的朝廷大佬裡麵,吏部尚書王直是四朝元老,刑部尚書俞士悅也是老臣,工部尚書高穀和俞士悅一樣,都是永樂十三年的進士,更彆提禮部尚書胡濙了,那在永樂朝就是皇帝親信,這幾位大佬他誰都掌握不了。
朝廷群臣中,朱祁鈺可以掌握的官員不超過十分之一,這裡麵還有不少阿諛奉承之輩,剩下的大臣隱隱以吏部尚書王直為首,全方位掌控著朝政的製定和實施。
至於武勳集團,彆鬨了,英國公張輔都戰死在土木堡了,魏國公在南京逍遙自在,輕易不進京,剩下的裡麵,老的老小的小,眼下居然是隱隱以武清伯石亨為首。
要問石亨能不能扛得起武勳這杆大旗?看看王文的彈劾就知道了。
石亨想率領武勳對抗文官集團,還早得很。
所以,朱祁鈺如果想掌控朝局,首要任務就是換上一些自己的人,最起碼六部裡麵必須都有自己人,還有就是如何處理這群老臣,找機會讓他們讓位置出來。
不過這群老臣們能力的確都很強,本身威望頗高,在沒犯什麼錯誤的情況下,想讓他們讓位幾乎是不可能的,隻能從下麵的非重要衙門入手,大理寺就是第一個。
王直應該是理解了朱祁鈺的意思,對大理寺的京察格外的嚴格。
於是乎,就在十二月初的早朝上,吏部考功司提交了本次針對大理寺的京察結果。
刑部尚書兼大理寺卿俞士悅監督不嚴,京察結果為不謹,罰俸半年。
大理寺右丞李茂被評了個浮躁,罰俸半年。
其他人等基本上都是差評,罰俸從三個月到一年的都有,甚至還有兩個官員被查出違背大明律胡亂判案,直接以貪官的名義罷官去職,丟進刑部大牢裡等著判決。
而最關鍵的核心人物,大理寺丞薛瑄,直接便是和薛瑄的預估一樣,評了個年老,被罷官歸鄉,放回山西老家養老去了。
薛瑄對於朱祁鈺來說隻不過是個插曲。
但是在薛瑄準備離京回鄉的時候,朱祁鈺則是在禦書房和六部九卿開小會,會議內容則是討論是否全麵推廣本次京察的績效考核方案。
在吏部尚書王直介紹了本次大理寺京察的經驗和官員反饋之後,朱祁鈺笑著對下麵的大臣道“諸位愛卿,聽了王老尚書的介紹,大家有什麼想法?不要有所顧忌,今日大家可以暢所欲言。”
下麵仍然是一片安靜,沒人會輕易表態。
朱祁鈺看著下麵的大臣,無奈道“諸位愛卿,朕招你們過來,是真心討論此事,看看是不是可以在朝中推行,不是逼你們表態支持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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