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過去,我已經變得僵硬而疲憊,也忘記了許多事情,但鹿角蟲車站的鈴聲總能讓我回來。”
“這樣在鹿角蟲大道上飛奔的感覺可真好啊,就好像已經過去了一個時代。”
漆黑的岩層通道內響隱約的震顫,有什麼東西正在奔跑而來。
很快,黑暗被撕開,露出了頭生獨角的龐然大物,它飛奔著,速度快而穩,一點都不像言語中的僵硬和疲憊。
“這些通道延伸到蟲巢的各個區域,有些甚至我也未曾踏足,但它們存在著,如果你後麵還想乘坐的話,我很樂意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尊貴的乘客,請原諒我的多嘴,以前我總是很沉默,但老了,話就多了一些。”
洛爾說:“彆這麼說,我也很榮幸能聽到一位長者的講述。”
少年和芙蕾並排坐在脊背上的皮鞍上,感覺旅途都變得平穩和舒適。
而小吉歐則小心翼翼地坐在後排,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它生怕前麵的大撲棱蛾子回過頭把它給哢擦了。
在暗無天日的地底,沒有風的流動,蛾翼需要耗費更多的氣力,不容易施展,鹿角蟲雖然沒有飛翔那麼快,但也絕對不慢,而且對蟲巢的道路十分熟悉。
這種蟲子能被挑選出來,委以承載蟲巢交通的重任並非沒有道理。
“您真是謙和,很少有蟲子像您這樣,強大而溫和,簡直像國王一樣。”
老鹿角蟲緩緩說著,洛爾心底一動,問道。
“你見過國王?”
“在王後的花園裡,遠遠地見過一次,那場麵真是蟲山蟲海。”
“王後?”
洛爾瞳孔微微睜大,他可不知道阿莫爾原來有王後的,不僅是他,芙蕾和奈莉爾都無比詫異。
“我們偉大的白色夫人,祂是花與葉的守護者,正是祂,給蟲巢帶來了無比繁茂的綠植,不過現在也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祂的消息了。”
老鹿角蟲說著,聲音中充滿崇敬之情。
洛爾則饒有興致地半眯起眼睛。
現世的一切關於阿莫爾的典籍,都不曾記錄過祂的伴侶或者配偶。
不過蟲子對王後的認知,應該跟人類有一定的差異,那很可能也是深淵諸神中的一員,掌控著某種植物相關的權柄。
但不論如何,自己這次好像有可能摸到阿莫爾的老底。
洛爾想了想,說:“國王是什麼樣的?”
“啊,讓我想想……國王啊,祂跟你一樣,身體籠罩在白色的袍子裡,聲音像太陽一樣溫暖威嚴,光芒明亮得幾乎無法直視。”
老鹿角蟲回憶著,仿佛再度瞧見了那時繁榮昌盛的畫麵。
“祂有說什麼嗎?”
“祂說,祂要把蟲巢的命運交還給蟲子們,讓我們要警惕來自地表和心靈深處的威脅。”
洛爾目光閃爍著,內心竟然升起一種違和。
在他的猜測中,阿莫爾應該是把蟲巢視為某種試驗品,在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後,祂就將蟲巢拋棄。
但現在看來,祂對蟲巢和其中的子民似乎比想象中的上心。
“老實說,在當時,沒有蟲子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當然,後來我們知道了。”
老鹿角蟲發出沉重的歎息,說:“王和祂的宮殿一同消失,沒有蟲子找得到祂,地表的飛蛾們很快掀起了戰爭,再然後,蟲子們也開始自相殘殺。”
鹿角蟲那蒼老的瞳孔中浮現一抹異樣的波動,它喃喃著。
“我是怎麼知道這些的,現在,應該還沒有發生才對……”
隧道中的鹿角蟲鈴依舊在回蕩,但這頭鹿角蟲卻陷入了某種困境,它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變得越發沉默起來。
可在某一個時刻,它還是開口說道。
“我記得我變得越來越老,很輕易就累了,腿腳也越發酸痛,終於有一天,再也沒能站起來。”
少年沉默著,聽到老鹿角蟲漸漸停下腳步,低沉而緩慢地說道。
“尊貴的小蟲子,這是我殘留下來的夢境嗎?”
“你知道夢之神性?”
“啊,隻要活得夠久,總會知道一些上等蟲子才能知道的事情,這是昔日飛蛾的母親,統治蟲巢時讓蟲子們團結起來的神性。”
“在蟲子們走入地下之後,這種力量也被留存了下來。”
等等,夢之神性是蛾母給的?不是阿莫爾?!
洛爾瞳孔猛地睜大,而後又若無其事地半眯起來。
“我應該早就死了,沒想到我會老死在外麵……不過,我很幸運自己能夠老去,很多蟲子都沒有這個福分。”
老鹿角蟲意識到了自己在夢境中,也就想起了生前的事情,明白自己已經死去。
但它並未發狂或者自怨自艾,而是滿懷感激地對洛爾說道。
“尊貴的小蟲子,我要謝謝你,讓我最後還能回來看一眼我出生和成長的巢穴,我們到了。”
少年抬起頭,老鹿角蟲頭頂的尖角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亮,撕開了麵前的黑暗。
黑暗中,許多年輕漂亮的鹿角蟲正在叫喚著,有些正循著鈴聲的呼喚奔跑向需要它們的地方。
“你覺得我的故鄉怎麼樣,小家夥們?”
老鹿角蟲充滿欣喜地叫喚著,和來往的族人們問候,它們聚在一起,交頸談笑,生機勃勃,分享著曾經去過的地方和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