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海市發生的一切都通過隱秘的溝通渠道傳到了陳光敏那兒。他心中慌亂如麻。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機會,冒著違反紀律的風險,他秘密溜進了扈家莊園。
同上次見麵比起來,扈呈祥一點都沒有變,除了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狠厲,他還是那個陳光敏熟悉的老首長。
陳光敏恭敬地問好,接著便迫不及待地托出了他心中的擔憂。隻可惜,他提到過的鄭三紅、百樂門和孟凡和,扈呈祥一概不知,搞得老頭子如墜五裡雲霧,摸不著頭腦。如果不是不久前剛見麵,他甚至開始懷疑扈呈祥得了老年癡呆,開始健忘。
“老首長,您給我指點迷津,滬海那攤子事情,該怎麼處理?”
扈呈祥盯著手中新盤的紫砂壺,笑了笑,“老款新作,這手藝真不錯。啊…滬海的事情…”老頭子顧左右而言它,“現在當務之急是把你從裡麵擇出來,我知道,這不容易。至於百樂門,甚至海關張左廷,能拋就拋吧…”
扈呈祥思索了一下,盯著陳光敏的臉看了半天,看的陳光敏心中發毛,半天,他才慢悠悠說道,“你讓他們把一切都推到扈彪身上吧,他虱子多了不癢,甚至百樂門、漕河幫都是聽命於他的幫派混混,放在他身上並不冤枉他。”
如果扈呈祥知道扈彪現在就藏在蜀都,他會對他今天的計策後悔終生。
陳光敏目瞪口呆,他們一直在秘密行動,最後發現什麼都瞞不過扈呈祥的眼睛。這就像打牌,你用了各種手段捂著手中的牌,卻被莊家計算得一清二楚,成了明牌,結局可想而知。冷汗,瞬間從他臉上爆出來。
“用一些不上道的小混混,注定成不了大事。”扈呈祥悠閒地嘬了一杯茶,“我在籌劃一件大事情,滬海這邊我會跟他們打招呼。但是,你們也要講策略,你在滬海呆了快十年了,什麼樣得風雨沒有見過?”
扈呈祥話中透出的不悅,讓陳光敏感到無比得羞愧。
“這次搞事情得又是誰?”
“年大壽帶隊,聽說軍方也有行動,一個男,一個女,兩人帶隊。”陳光敏掌握的消息不多,都是語焉不詳的內容。
“哈哈哈,”扈呈祥出乎意料的大笑起來,搞得陳光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出我所料,果然又是風彬這混蛋搗的鬼。他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至於年大壽,不要跟他正麵碰撞,你們碰不過年大炮。”
陳光敏跟著訕笑了兩聲,然後又正襟危坐,神情恭謹地聽從老首長指示。
“你回去後,不要采取行動,能拖就拖。至於其它的事情,也不要冒頭乾涉太早。對方射出了子彈,就讓子彈多飛一會,沒有壞處。”
陳光敏還是沒有準確把握老首長的指示精神,隻好裝出大徹大悟的神情,“老首長高見,我回去後穩穩捏住拖字訣和閉字訣,掛起免戰牌,讓他們無計可施。”
陳光敏忽視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年大壽辦案可不管你是不是閃避和拖延,他按照自己的節奏,在自己認為合適的地方與合適的地點用自己的方式辦案,即使龜縮在自己的彆墅裡麵,也擋不住年大壽辦案的步伐。
從扈家莊園出來後,陳光敏並沒有輕鬆多少。他對自己所犯的事情有多嚴重,心中有清醒的認知:隻要有人查,他必定會進去,垮台隻是早晚的事情。從扈呈祥這兒,他並沒有尋得多少慰藉。
孟凡和的審訊很快結束了,在幾方的認證下,張左廷也堅持不住了,經過幾次的交手後,他終於崩潰,痛哭流涕的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開始我並不認識孟凡和,”張左廷一把鼻涕一把淚開始了他的哭訴,“都怪陳光敏這個王八蛋,當時他是副市長,我也隻是滬海海關的一個普通的緝私處長。陰差陽錯,在陳光敏的一次視察中,他一眼就從人群中把我認了出來。我隻是一個小處長,跟在一群領導後麵不顯山不露水的,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看上我。”
“後來呢?”年大壽粗聲大氣地問道。
“後來?”張左廷努力回憶了一下,“他在講話的時候,特彆點名讓我彙報工作,我知道自己彙報的不好,但是,陳光敏破天荒地給了我極好的評價。我並不知道那是圈套,心情很興奮激動,自己入了領導的法眼,前途必定一片光明。你們不知道,我在緝私處做處長已經十年了,如果沒有特彆的機緣,至死也不過是一個處長。陳光敏評價我年富力強,工作能力強等等,陪同視察的領導即使心中不同意他的評價,也不能公然反對。”
“你什麼時候得到提拔的?”年大壽對乾部升遷的潛規則非常清楚,“你沒有送錢,及時賄賂一下陳光敏?”
張左廷搖搖頭,“視察過後一個星期,我便被提拔為副關長,儘管是一個沒有實際權力的副關長,也是仕途的一大進步。為了感謝陳光敏的提拔與知遇之恩,我請他在滬海國際飯店擺了一桌作為謝儀,我也想著巴結一下他,攀個高枝。就在那次宴會上,我第一次見到了扈彪。”
“扈彪?”年大壽問道。
“‘張關長,你能到今天這位置,多虧了二公子。二公子一句話,你就從處長高升。’,陳光敏一邊給扈彪戴高帽,一邊給我暗示。我知道,那是讓我對扈彪表忠心呢。我說‘多謝二公子提拔,有用到的張左廷的地方,我肝腦塗地,在所不辭。’,話雖說的肉麻,扈彪卻非常受用,‘這個位子,可以給你,也可以給彆人,一句話的事情。我正在運作陳市長做滬海一把手,現在隻等著老爺子點頭了。’扈彪神情頗為得意,有扈呈祥在,他並不是說大話、空話。”
“你一句臭氧層一般的捧臭腳的屁話,扈彪想信?”
“我知道他不信,但是他告訴我說,讓我在海關多做工作,放過百樂門的進出口船隻。我當時有些猶豫,把心裡的擔憂跟扈彪坦白。扈彪不以為然,“如果讓你做關長呢?”他當時的表情和神氣,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個月後,老關長便被調走了,我在眾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坐上了海關一把手的位子。從那時,孟凡和才算跟我建立了聯係。他時不時給我打電話,通知放行那些船。我心裡排斥,膽怯與恐懼讓我放不開手腳,幾次駁了他的要求。於是,扈彪把我罵了一頓後,孟凡和出麵,在百樂門請客為我壓驚。我喝多了酒,跟侍酒的女孩發生了關係。都怪我,沒砍頭那是一個圈套,孟凡和那個老王八蛋,竟然錄了像要挾我:‘如果痛快跟我們合作,享不儘的榮華富貴,膽敢說個不字,就讓我身敗名裂。’沒辦法,我隻好答應了他的條件。跟他合作。為了好辦事,堵住眾人之口,我跟孟凡和用各種辦法,把海關的大小乾部拉下了水。”
年大壽捶了一下桌子,長舒了一口氣,“你繼續說!他們都走私什麼?”
張左廷膽怯地看了一眼年大壽,繼續說道:“運出去的是毒品和槍支彈藥,運進來的以汽油居多,還有電子產品、牛羊肉等。一段時間他們還運一些豪華汽車。前些天說是有些古董瓷器要出去,後來就沒有下文了。”
“走私進來的東西,你是怎麼安排的手續?”風彬插話問道。
“做假的報關單,都用化肥和化工原材料,運到河東省的江北市,那裡精細化工企業比較多。”
“毒品和槍支彈藥的來源你清楚嗎?”風彬繼續發問。
張左廷搖了搖頭,“這些我一概不知,也不問。他們填什麼單子,就按照填寫的內容來。”
風彬長長歎了口氣,“走私背後的老大是扈彪?”
“不全是!”張左廷乾脆說道,“自從孟凡和拿住了我的把柄以後,他自己也開始走私,除了化妝品等小件,他也進一些違禁品,藥品還有毒品。”
“孟凡和的百樂門裡麵,曾經很多女孩失蹤,有線索顯示是被你們這種混蛋玩弄死的。”風彬的話尚未說完,張左廷便一連串的否定,“我沒有,我從來不做這種事情。我知道陳光敏和副市長張秀龍喜歡玩這些花樣,鄭三紅也好這一口。”
風彬破天荒地笑了笑,張左廷說的是實話,孟祥喜的筆記裡麵,並沒有記錄張左廷有哪方麵的癖好並失手打死人。
“你是否清楚,孟凡和拐賣婦女?”風彬盯著張左廷的眼睛,從他的微表情變化中,判斷他交代內容的可信度。
“這個我不清楚。”張左廷回答的很乾脆,“自從我被他玩了仙人跳,抓住把柄後,百樂門我很少去。除非是有人邀請,我很少主動到百樂門,哪裡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
“滬海海關,有多少人被你們拉下水了?”
張左廷撓了撓半禿的腦袋,“滬海海關科級以上的乾部,百分之九十有把柄在百樂門手中。一百個乾部裡麵,拉出九十個槍斃,不會有冤假錯案。級彆再低的科員,他們也看不上了。”
“你們這些人,打著領導乾部的旗號,所作所為人渣不如。”風彬低聲罵道,“你招供中說是孟凡和用仙人跳脅迫你,如果你持身中正,不去做那些汙糟事,誰又能拉你下水。心裡有魔鬼,就不要埋怨路黑。根據我們掌握的信息,百樂門很多女孩子的失蹤案,你都是知道的。遠不止陳光敏、張秀龍與鄭三紅三人,這點上我們認為你撒了謊。”
張左廷心中感到十分震驚,心裡承認了風彬說的對,但嘴上卻在反問:“我為什麼要撒謊?”
“因為,你跟他們仨有矛盾!”風彬簡簡單單一句話,炸雷般在張左廷的腦海中爆裂開來,震得他瞬間臉色蒼白,冷汗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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