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有了李悝這樣的良相,還需有吳起這樣的良將。李悝與吳起一同師從子夏,於是將這個小師弟推薦給魏文侯。
《吳子》是吳起所著的傳世兵書,向來與《孫子》十三篇並稱於世,而後人提到孫武和吳起,也一直將兩人並稱為“孫吳”,可見吳起的軍事才華和他在後人眼中的地位。
“臣請論六國之俗,夫齊陣重而不堅,秦陣散而自鬥,楚陣整而不久,燕陣守而不走,三晉陣治而不用。”
這段話出自《吳子·料敵》,是講各國軍隊特點的,大致符合當時的曆史事實。古時交通和通訊都不發達。吳起能夠準確地說出各國軍隊的概況和性格(軍隊是有性格和靈魂的),這足以說明其見聞之廣博。事實上,吳起自少時起便開始四處遊學,一生足跡遍布大江南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可算是一個先秦的“徐霞客”了。
那時交通工具極其不便,吳起憑著自己的一雙腿不辭辛勞,走遍天下,因為他心中懷揣著“立於朝堂之上,出將入相,激蕩時代大潮”的夢想。他要將這美夢變為現實,於是走出家門,走到天涯海角去尋覓。
吳起生來是個富家子弟,家裡富有千金。而奮鬥起來,富家子弟較之貧苦少年更有捷徑可走。這捷徑就是錢。吳起出門奔走,隻為求得一官半職,然後大展宏圖。結果家財散儘,仍未尋得仕途的門徑,於是不得不灰溜溜地回到家中,第一次追夢宣告失敗。其實這也沒什麼,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就沒有失手過一回呢?有位哲人曾說“若你非要有了絕對把握才去做事,那麼最終定然要一事無成——因為世界上根本沒有絕對把握這回事!”這話說得振聾發聵,不過有些人仍會為著自己的“安全”縮頭烏龜一樣躲在自己的殼裡不出來,不光不出來,還要極儘挖苦之能事,對敢於打破常規、追求自己夢想的人加以冷嘲熱諷。吳起的鄉裡就有許多是這種牙尖嘴利的縮頭烏龜。
一些關於吳起的難聽的話漸漸傳開了,吳起自然不可能聽不到。家裡的老母聽了這些也整日地悶悶不樂。本來仕途不順,家財散儘已然夠叫人難受的了,誰承想回來後還要忍受這些風言風語。剛開始時,吳起並未理會,也沒有為自己爭辯。但那些人依舊不肯罷休,且風涼話越說越多。於是吳起有了計較。他抽出隨身兵器,在一夜之間一口氣連著斬殺了30多個無聊的長舌之人。兵器不光砍在這些死者的身上,事實上也砍在所有其他鄉人的心裡,所以怕惹禍上身的他們再也不敢多言了。
吳起在這幾十人的重重圍困之中,突然發威,抽出寶劍,將這群宵小砍瓜切菜一般殺個落花流水……現實世界中根本沒有這樣的武林高手,真實場景也許是這樣吳起聽得很煩,於是決定殺人止謗;殺誰呢?吳起在心裡想了想那些在橋頭樹下對他指指點點的人,於是走出家門,一家家走訪過去,一刀刀砍殺下去。可能是因為吳起學過擊劍之術,而且行動迅速,所以在整個過程中並沒有人能夠阻止他,使得他得以順利“完成任務”。
仔細想來,這的確叫人膽寒。膽寒的不是因為吳起殺了三十多人,而是他殺人之前謀劃之冷靜和殺人過程中執行之堅決。這人定然是個拿人命不當一回事兒的冷酷之人,否則怎會如此冷血?不過,我們也可以在此過程中看出他的將才。兵聖孫武雖將“仁”列為挑選將領的一個重要標準,不過這個“仁”說的乃是對自己人,對自己手下的士兵要仁慈,非如此不能令士卒效死命,對待敵人則不妨無所不用其極而加以打擊迫害。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有哪個功成名就的將軍不是殺人無數,在身經百戰的過程中練就了一副不恤人命的鐵石心腸?因為在戰場上,除了勝利,為將者必須將其他事置之度外。吳起成功地叫所有人都閉上了嘴,然而,滿手鮮血的他在家鄉也無論如何也待不下去了,於是連夜告彆老母,再次跨出家門。
“我吳起若不能位列卿相,就決不回衛國!”吳起跪在母親麵前,賭咒發誓,說罷一口咬向自己的胳膊,鮮血順著手臂滴到地上。做母親的最知道自己兒子的倔強脾氣,於是也不做聲,隻是默默地看著他。等到他背著包袱的身影漸漸模糊,才歎息一聲,轉身關門。
最初,吳起拜曾子為師,向他學習儒術。就在他日夕揣摩學問之際,母親的死訊傳來,驚得他呆住了。吳起心裡很想回家看看,可是封將拜相的誓言仍未實現,於是咬了咬牙,繼續埋頭到書本裡去,沒有回家給母親治喪。這就是吳起,他不光能對彆人狠下心來,也能對自己下得去手。曾子是孔夫子弟子中較能發揚儒門忠恕孝道的一個,他本身就是個著名的大孝子,這時知道吳起死了母親,見他竟然仍像個沒事人似的,不禁怒從中來,將吳起逐出師門。
“道不同,不相為謀”,吳起沒有辯解,他知道這沒有任何用處,於是回到住處,收拾行囊,瀟灑乾脆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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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長短,吳起知道曾子那一套君子的仁義禮數並不適合他,於是他轉而來到魯國學習兵法。不論是手持利刃地與人短兵相接,還是頭腦中幻想著百萬大軍在戰場上風雲震怒一般地廝殺,都更能激起吳起體內的熱血。“也許這才是我的歸宿吧!”吳起自言道。
春秋更替,日月輪換,吳起對於行軍布陣、帳內籌算這一套已然了如指掌,他需要的就是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沒想到這機會馬上就來到眼前。
這年,齊國興兵攻打魯國。魯國原是周公的封地,齊國原是薑太公的封地。齊國沃野千裡,又有漁鹽之利,再經管仲一番整治規劃,日漸強大,而魯國卻漸漸衰落下去。所以齊國打來,魯國君臣上下都嚇得沒了主意。吳起卻意識到這是自己一飛衝天的良機,於是毛遂自薦,請求拜將,領兵出戰。滿朝文武噤若寒蟬,這時吳起請戰,自然叫魯君喜出望外。可是這種歡喜並未持續太久,就為疑慮所取代,因為魯君聽說吳起的夫人是齊女,因此懷疑吳起心向著齊國,此次若拜他為將,難免發生臨陣倒戈之事。到時候魯國受到內外夾擊,則“國危矣”!魯君躊躇起來。吳起在家早等得心焦,不知魯君心裡打得什麼主意。“難道要眼看著這大好機白白溜過嗎?”吳起皺眉。
後來,不知誰人報信,將魯君的心事向吳起講了個清楚明白。吳起於是再次麵臨抉擇一麵是自己多年所求而不得的揚名立萬、功成名就的大好機會,為了出人頭地,他連母親死了都沒有回家,由此被老師逐出師門;一麵是與自己朝夕相對、為自己做飯補衣的妻子,自己一心埋首於兵法和仕途,家裡的一切都由她照顧。許多人也許會選擇後者,但是,還有另一種人,他們的目光始終看向自己最初的選擇,他們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命運”的擺布,然而這命運之河不過是他們搭乘的順風車——他們是準備隨時上岸的,為了那個夢想,可以毫無保留地放棄現在手裡的東西。吳起就是這種人,所以他自導自演了曆史上最冷血最悲慘的一幕他殺死了自己的妻子,並將她的頭顱割下,獻給魯君,以表明自己對魯國的忠誠。
用任何語言來評說,不論是讚揚其對夢想矢誌不渝,還是咒罵他毫無人性,都似乎顯得有些無力,因為這就是實實在在曾經發生的曆史。接受了吳起妻子頭顱的魯君馬上任命他為大將軍,佩印將三軍以抗敵。
好像自打稷下學宮開館授課以來,齊人一下子都變成了好逞口舌之利的眼高手低之徒。這次他們再次犯了這個毛病。他們認為攻打弱小的魯國是輕而易舉之事,而這時新上任的主帥吳起又派來使者,表示要與他們和談。初聽到對方使者請願和談時有所疑慮,但不久他們的疑慮就打消了,因為他們看到魯國軍隊出來巡營者皆是老弱病殘,一個個仿佛要被風吹跑的樣子。看到這些不堪一擊的兵卒,齊人徹底放下心來,於是將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己方隨軍帶來的酒肉上。然而,就在他們狂吃爛飲到月上中天之際,突然被帳外的震天殺聲驚醒,掀開帳幕,但見刺痛醉眼的遍地烽火,而魯國大軍正從己方大營的兩翼殺來,其行動之迅速有若雷霆,其橫掃之乾淨有如颶風,這哪裡是一支老弱病殘組織起來的烏合之眾,這分明是一支剽悍勇猛的虎狼之軍!齊人這才知道,他們已經中了吳起的計了。
原來,這一切是在吳起上任掌印之前就已經算計好了的。他當然知道,無論從國力上,還是從軍隊訓練上,魯軍都沒法與齊軍相提並論,若在戰場上列陣正麵廝殺,保管不要一個回合,魯軍就要落個全軍覆沒的慘敗,所以萬萬不可輕易出兵。《孫子兵法》有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從現在保存下來的《吳子兵書》來看,吳起受孫子影響之深是顯而易見的。所以要取得勝利,就不能刀對刀、槍對槍地硬著來,而要出其不意掩其不備地背後下手。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示之以弱、麻痹對手的鬥誌,於是吳起派出求和的使者,又挑選營中老弱組成巡防軍,就差沒打出白旗向齊軍求饒了。驕狂的齊軍喝下吳起敬來的一杯又一杯的迷魂酒,自然就做了這酒下之魂了。
非常之人必成非常之事,吳起第一次出手,就大敗齊軍,贏了個滿堂彩。然而,吳起的輝煌就照出了彆人的黯淡,他的功勞就照出了彆人的無能。於是讒言向魯君飄來“吳起這人,猜忌而又殘忍……”將吳起生平乾過的“壞事”娓娓道來,又說“他連母親死了都不顧,又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這樣狼心狗肺的人,心中隻有自己,會向任何人效忠嗎?我國與衛國本有手足之誼,吳起在衛國老家殺人,我們卻賜他帥印,重而用之,豈非為了一個吳起,拋卻整個衛國嗎?再者,在此亂世之中,我國本是一個小國,如今卻打敗了不可一世的齊國,豈非暗夜放光,引來諸侯注意垂涎?”這樣分析起來,就算吳起的功勞再大,也彆想在魯國待下去了。當他孤零零一個人離開魯國時,不知會否想起那些與妻子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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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晉國之前,還有一個諸侯國也在曆史的一聲歎息中,悄然謝幕。這個國家就是薑氏齊國。戰國時期引起一個國家滅亡的原因往往是諸侯國中的權貴憑借自己的地位威脅主上的權力,名正言順地取而代之,被取代的國家便就此滅亡,齊國和晉國其實都是這種情況。
早在公元前5世紀,齊國政權便落入了田氏貴族手中。經過數十年苦心經營,齊國不負眾望,以一個嶄新的強大的國家形象屹立在東方。齊國的實力放之天下,誰也不敢小覷,但是齊國君王並不滿足於單純的大國地位,他既要利也要名。
這種趨勢在公元前4世紀中葉表現得最為明顯。當時傳統的中國版圖上,隻剩下八個重要的諸侯國。楚王國的君主早就稱王了,而其餘諸侯國的君主卻依然沿用著公爵或者侯爵的稱謂,代表著他們和周王室的附屬關係。在理論上,他們都還是周天子的臣子,這種低下的地位讓諸侯國的君主們心中很不平衡。特彆是像齊國這樣的強勢國家以及齊主的雄才大略,一個高於諸侯的國君地位是他目前最為迫切的需要。
公元前389年,在三晉的啟發下,田和帶著裝滿賄賂的大車來到了洛陽,覲見了周王姬驕。田和很順利地得到了周王姬驕的詔令,冊封他為齊國的國君。而齊國原有的國君薑貸的命運,便在這一紙詔令中被注定。整個天下,連周天子都不能挽救他,誰還能夠力挽狂瀾呢?薑貸的餘生是在海邊的一座孤獨的小城中度過的,或許他是寂寞的,一個末世君主、亡國之人,其結局還能如此,實在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但是整個戰國初期,卻是激情飛揚的,十年之後,薑貸死去,薑氏齊國便滅亡了。
此時的齊國末主,並沒有開始被放逐之時的那種落寞。或許是他看到了,這一切不僅是因為自己無所作為,更應了整個天下的大勢。
齊國的田氏貴族羽翼日漸豐滿,取而代之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與齊國不同的是,晉國的分裂很突然。曾幾何時,晉國在周王朝封國中麵積最大、實力最強,如果要論某一個諸侯國最有資格實現一統天下,必然非晉國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