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兩麵三刀
靈州城,朔方節度使衙門書房裡,方重勇正在聽取車光倩的彙報,麵色凝重。書房內其他幾人,包括顏真卿在內,都是低頭沉思不語。
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按你的說法,鐵勒諸部,大半都推脫說不願意來靈州與我商議會盟,對麼?”
方重勇輕歎一聲詢問道。
車光倩點點頭道:“節帥,確實如此。肯來的,都是已經內附大唐的鐵勒人,如渾部、仆固部、同羅部等。其他人都不肯來靈州城。”
自從李國貞等人下令圍殺回紇人使團及護衛一千餘人後,鐵勒諸部的頭頭腦腦們,就多了個心眼。
誰敢說,方重勇這個繼任者,不會學前任李國貞一樣,把他們騙到靈州來殺呢?
車光倩花了大半個月時間,在鐵勒各部的所在轉了一大圈,碰了一鼻子灰。
“人無信而不立,李國貞一時痛快,倒是苦了後來人。”
顏真卿忍不住一個勁搖頭歎氣。
方重勇這次邀約鐵勒人會盟,確實沒有什麼其他的企圖,就是單純為了對付回紇人,拉攏能夠拉攏的力量罷了。
所謂政治嘛,不就是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然後往死裡收拾麼?
但現在的情況,頗有點“麻杆打狼兩頭害怕”的意思。
你說你人畜無害,人家卻是不信。那些鐵勒人可不管現在做主的人是李國貞還是方重勇,他們就認定“大唐”兩個字。
“此一時彼一時,這次鐵勒人就算部族頭領不來,派遣使者來也是可以的。
這些都是他們的借口。
末將以為,此事或許跟回紇人的收買拉攏有關。鐵勒諸部現在都是以觀望為主。”
一直沒說話的封常清沉聲說道。
“噢?何以見得啊?”
方重勇忽然饒有興致問道。
他這個人就是喜歡手下暢所欲言,說錯了也不怪,還就是經常能從手下人那邊獲得處斷事務的靈感與方法。
“節帥,末將以為,鐵勒人不過是在待價而沽,然後看我們與回紇人,究竟誰會笑到最後罷了。
當然了,他們是在等節帥,而不是在等大唐。回紇人肯定鬥不過大唐,但從兵力和部署看,未必鬥不過朔方鎮。
如果節帥輸了,那他們自然沒必要跟失敗者商議大事,繼任者的嘴一定更短更好說話。
邊鎮終究還是用實力說話的地方。”
封常清毫不避諱的解釋道。
一句話,現在回紇人依舊在蠢蠢欲動,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朔方軍若是能再贏回紇一次,打得對方傷筋動骨,那麼鐵勒諸部也就服氣了。
那時候,不需要方重勇去請,這些人都會自己來靈州城來“請罪”的。
回紇采用的是奴隸製。回紇人可不僅僅隻是“回紇人”,還包括他們所奴役的許多小部族。
這些人加起來,實力非常可觀,控弦二十萬毫不誇張。
“回紇人的遊騎,還在經常騷擾河套以外的地方麼?”
方重勇詢問何昌期道。
“確實如此,很多從草原來往與靈州的商賈,都受到了回紇人的騷擾。隊伍人數少一點就會被回紇人打劫。
回紇人隻搶東西不殺人,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大唐已經無力維護商路!”
何昌期無奈說道。
這些回紇人的斥候很狡猾,何昌期帶兵巡邏的時候,他們便會避開唐軍的巡邏隊,專門找唐軍不在的時候下手。
倘若堂堂正正來一場,何昌期一點都不怵那些油滑的回紇騎兵。可是現在對方的這種玩法,就讓他非常難受。
打又打不著,追擊的話,短距離追不上,長距離怕被伏擊。
如此日夜防賊,來回奔波,疲於奔命!
滿身的力氣都使不上,被人戲耍。
“今日的聖旨,你們還沒看,但消息都知道了吧。”
方重勇指了指桌案上的聖旨。
眾人皆是微微點頭。
“聖人命某節製河東,這多少都算是個好消息。
但是,回紇人現在的打法,卻是朝廷沒有考慮到的。
聖旨裡催促我等儘快解決邊鎮事宜,看來,朝堂諸公還是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方重勇無奈的拍了拍桌案上的黃色絹帛,不知道該怎麼說基哥才好。
很多沒有上過戰場的人,就認為草原人如同瘋子一樣,唐軍一到,他們就會不顧一切的撲上來挨打!
哪怕頭破血流,哪怕前方刀山火海,哪怕眾叛親離也不改初衷。
但事實上,這些草原上的騎兵身經百戰。他們就像是狡猾的猛獸一樣,隻要試探過一次虛實,就懂得如何改變策略,應對不同類型的敵人。
他們一點都不傻!
如果唐軍之前在豐安城慘敗,那麼回紇人自然會謀取河套,進一步采取攻勢戰略,甚至不排除攻城略地。
然而,之前回紇人就被銀槍孝節軍狠狠收拾過一頓,難道他們還不會長點記性麼?
回紇人現在就是避免與朔方軍決戰,反倒是小股遊騎持續騷擾河套外圍!現在就是在比拚誰先忍不住,誰會衝動行事!
回紇人調整策略的動作是很明顯的,就連朔方節度使衙門裡,那些不懂兵事的小書吏都看清楚了。
可是即使對方在做什麼也並沒有大用,關鍵還得看如何解決問題。
基哥現在就是甩手掌櫃,直接告訴方重勇:河東那邊的兵馬聽你差遣,給老子速速搞定回紇人!
這踏馬要怎麼搞?
方重勇一肚子火,河東那邊的兵將如何,他又不清楚。這麼遠的距離,也沒辦法在靈州城對太原那邊發號施令啊!
政令的傳遞,是需要渠道的,更彆提掌控軍權了。
方重勇雖然暫時“兼領”河東節度使一職,但他又不掌握傳遞軍令到基層的渠道!或者說河東那幫人對自己的軍令執行到什麼程度,會不會陽奉陰違,如何監督等等,方重勇都無法實控。
這個權力,是隻存在於紙麵上。
反倒是現在銀槍孝節軍屯紮靈州,朔方這邊的軍隊如何,方重勇可以通過銀槍孝節軍來彈壓,軍令暢通無礙。誰不服,讓銀槍孝節軍作為“憲兵”,直接去相關的軍營抓人就行了。
試問誰敢炸毛?
基哥還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心態在作怪,以為自己的聖旨,就等同於實際的權力。
豈不知,若是無人遵旨,那聖旨也就是廢紙一張而已!
“節帥,新任河東節度副使田承嗣求見。就在衙門外等候,隻有隨行護衛兩人而已。”
一個親兵走進書房,對方重勇一行人抱拳行禮說道。
“田承嗣?是他!”
顏真卿麵露驚訝之色,顯然是知道這一號人。
“顏相公知道此人?”
方重勇明知故問道。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田承嗣是誰!那可是安史叛軍集團裡麵最會混日子的人!
一個人會打仗不算厲害,在會打仗的同時,還能保全自己,才是更厲害的人物。
很顯然,這個田承嗣,曆史上魏博牙兵的創始人,比安祿山厲害!
長安天子,魏博牙兵,並稱為中晚唐的兩道“靚麗風景”。
“當年,他在您父親麾下當差,頗有戰功。此人在平盧鎮聲名顯赫。
田承嗣很會用兵,而且心機深沉,讓尋常人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顏真卿想了想,歎息說道。
當年他還在河北的時候,就知道田承嗣絕非池中之物。果不其然,這麼多年過去,此人最終還是混到了盧龍軍軍使,如今調任河東節度副使!
離節度使也就差一步而已。
雖然這“小小的”一步,很多將領,因為各種原因,終其一生也無法邁過的一步。
“諸位,你們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應對回紇乃是重中之重,手中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暫且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