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心心念念的長安,走在寬闊的春明門大街上,李白記憶裡那個繁榮而富庶的長安,早已不複當年盛況。
路還是那麼寬,可街上行人皆是行色匆匆,牆角處乞兒時有所見,秋風卷著落葉,放眼望去一片蕭條。
不少人攜家帶口的從城內向東而去,步履蹣跚,好似逃難一般。
今年關中嚴重缺糧,已經讓很多長安城內的普通人家受不了了。
長安鼎盛時期,每年糧食缺口大約三百萬石,河北大概可以解決一百萬石,兩淮與江南大概可以解決八十到一百萬石,剩下的則依靠關中本地輸送。
如今河北的糧食收不到了,兩淮與江南的糧食,也大大減少,長安城內的糧食缺口起碼還差一百萬石。不少窮苦人家,手工業者乃至小商小販們已經混不下去了,攜家帶口的離開長安回家鄉就食。
他們不想走,卻又不得不走。武周時期的長安糧荒,似乎今日重演。
李白沒有去西市看糧價是多少,但他知道,那肯定是一個很嚇人的數字。
他眼角餘光看到有幾個人鬼鬼祟祟的跟在自己身後,於是把手握在劍柄上,隨時準備動手。
好在隻是一場虛驚,那些跟蹤的人看他朝著敦化坊而去,便立刻放棄了跟蹤。敦化坊乃是官宦之家聚集之地,可謂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朝中為官的人不少。
不是普通盜匪得罪得起的。
來到顏府門前,輕輕的敲了敲大門上的銅環。
顏真卿之子顏開門,看到李白的樣子,麵露疑惑之色,感覺似乎在哪裡見過。
“鄙人李太白,特來拜會顏相公。”
李白有些拘謹的行禮道,心中時刻想著出發前韋子春的提醒。
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這是關係到生死存亡的任務,萬萬不能有失!
顏一聽是李白,連忙將其引入家中,眼中滿是崇拜之色。
“太白先生的詩文名滿天下,能來我顏家做客,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啊。
先生請稍後,顏某去取酒水。”
顏連忙找來好酒,招待李白吃酒。
二人落座之後,顏有些疑惑的詢問道“不知道太白先生來找家父,所為何事呢?”
李白很想來一句“關你屁事”,但想起韋子春的千叮萬囑,還是收斂了自己的脾氣,對顏叉手行禮說道“李某找顏相公實在是有要事相商。”
後麵那句“不方便讓你知道”,則隱去不說了。
顏不是傻子,自然是心領神會。他將李白引入顏真卿的書房,並在此陪他閒聊。
原以為顏真卿會很快返回,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四五個時辰!
一直快到亥時,顏真卿才拖著如同行屍走肉般的身軀回家,而李白和顏二人居然已經在書房裡等睡著了!
“去歇著吧。”
顏真卿對著顏輕輕擺手道,身體裡似乎帶著無儘的疲憊。
顏本想留下旁聽,但看到顏真卿態度堅決,隻好退出書房,回臥房休息。
“許久未見,不知道李太白在何處公乾呢?”
顏真卿不以為意的詢問道,其實他現在作為宰相,自然是知道李白是永王李的人。有此一問,不過是確認心中猜想罷了。
果然,李白對顏真卿叉手行禮說道“李某現在在永王麾下公乾,擔任節度判官一職。”
這是廢話,李白還不知道顏真卿目前是什麼態度,自然不可能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
“本相今日因為公事感覺疲乏,李判官若是有什麼事情,就直截了當的說吧。”
和顏一副“小迷弟”的姿態不同,顏真卿還是相當沉穩的,身上宰相的派頭很足。不會因為李白詩寫得好,就對他另眼相待。
“得永王之命,來長安勸說顏相公出兵洛陽。汴州之兵,也會從虎牢關這邊夾擊洛陽。
相信賊軍首尾不能相顧,定然會慘敗收場。
若是此戰能成功,朝廷則可以奪取河陽三城。得此要害之地,則漕運也被打通了。
兩淮與江南的漕船便可以順著黃河前往關中。
豈不美哉?”
李白沒有廢話,而是拋出了自己的殺手鐧。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李準備登基稱帝的事情,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哪怕方重勇並未對外公布,但有很多跡象,都能證明永王在醞釀大動作!
比如說永王和他的幕僚來到汴州,就很不尋常。
顏真卿畢竟是當宰相的人,政治嗅覺遠比普通人敏感,情報渠道也不簡單,他自然是明白李白說的是什麼意思。
“唉!”
顏真卿長歎一聲,他擔憂的事情,正一件一件變成現實。
李琬反叛的事情還沒搞定,現在永王李也要反了。不過這也不算稀奇,李弑父殺君,等於是自動放棄了正統,打破了神器繼承的潛規則。
各地藩王造反,是預料之中的事情。畢竟,這些人打著“為父報仇”的旗號也可以反了。
誰還會跟李講客氣啊!
“李太白,本相問你一個問題,你務必要如實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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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真卿看著李白,正色問道。
“顏相公請問。”
李白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永王殿下,是不是已經準備稱帝?”
顏真卿死死盯著李白的眼睛問道。
李白沉默不語。
其實不說,便已經是默認了。
李白也有自己的政治野心。
永王登基,他作為永王的幕僚,也會跟著升官。
最次也能混個禮部尚書吧?
以前他絕對夠不到宰相這個位置,現在就不一樣了。所以本質上說,李白跟顏真卿沒什麼私密話好聊的。
他堅決支持李登基!
利益不同,立場就不同,還能說什麼呢?
難道在這個靜謐的夜晚,頂著瞌睡跟顏真卿聊聊文學與詩歌?
“本相明白了。”
顏真卿看到李白始終不說話,於是點了點頭。
他懂了。
“李寶臣野心勃勃,有他在,封鎖了黃河,江南與兩淮的漕船到不了長安。李某今日在長安大街上看到饑腸轆轆者甚多,顏相公也應該看到了吧?”
李白再次提醒顏真卿,收拾李寶臣的意義何在。
確實,方重勇可以不管李寶臣,但顏真卿卻不能不管。朝廷哪怕海路運糧,也必定要走黃河漕運到長安。
河陽三城,是扼住關中咽喉的項圈。
哪怕李要登基稱帝,長安這邊奪取洛陽,也有著極為迫切的必要性。
若是有汴州精兵配合,兩麵夾擊之下,勝算極大。
不過還有個問題。
洛陽被攻下後,算誰的呢?
會不會有“黃雀在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