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小葉見他這麼說，便有些擔心，“下人還罷了，他們三人，哎，尤其是三叔，竟然截留莊田的出息，老太爺不可能不知道吧？”
陸瑾瑜冷笑，“我以前不關注這些事，如今想想大概猜到些。你莫看他貌似憨傻，實際城府比二叔深得多。”
“二叔那人說話不好聽，但是個直腸子，想到什麼說什麼。三叔不同，整日看似隻顧著吃好喝好，見誰都笑嘻嘻，實際心思深沉。”
“西府本有五萬畝莊田，向來是主脈按房分配地裡的出息。因府裡艱難，三十年前先後賣了三萬畝。經過種種商議妥協，才達成了協議。”
“大房，也就是我這一脈保留永業田，占用五成薦官名額。二房放棄莊田，但是同樣占用五成薦官名額。三房掌管剩下的一萬五千畝莊田，放棄薦官名額。”
韋小葉連連點頭，“這倒也公平。這麼說三叔截留莊田的出息，倒不為過。隻是，你說的薦官名額是什麼？”
陸瑾瑜知道她不懂便詳細解釋，“陸府這樣的武勳世家，除了享受爵位、官田等，每代允許子弟十人入仕軍中，充為不入流的低級軍官。”
“不過升遷極慢，也沒什麼立功機會，多是世家子弟混日子的所在。我二叔就是如此，乾了二十多年，還隻是個城門令史。”
“雖說如此，終究有俸祿可領，有個差事可做。萬一得了機會，也能更進一步，總比管著莊田有出息。”
“三房掌管的莊田，按當初的說法，每年交公八千兩銀子，或者同等價值的錢糧。但是，自三叔管事開始，每年找種種理由克扣銀子。”
“去年更是離譜，竟然隻交了三千兩。為此，我娘與三房鬨了一場大的。隻是三叔疲賴，終日裝傻充愣，她也無奈。”
韋小葉扯了扯嘴角，都能想象到陸老三如何跟寧氏耍賴。畢竟小叔子跟嫂子玩這手，她也真沒什麼好辦法，“那你準備怎麼辦？”
陸瑾瑜意味深長的笑，“前陣子我收三叔長子瑾珙，補了員外司馬督的缺，充入左武衛。我倒要看看他是要銀子，還是要我這好堂弟的前程！”
韋小葉忍不住笑，“我真真是想不到，原以為你這個小將軍從來都是光明磊落，竟然這麼陰險？你不會哪天也把我賣了吧？”
陸瑾瑜知道她是說笑，但怕她誤會，還是一本正經的剖白，“小君，光明磊落那都是騙騙外人的。這世上本無善惡，也沒有真正的公平，隻有利益。”
“三叔終究是自家人，打不得罵不得，我娘自然拿他沒辦法。不過，是人便有弱點，他總要為兒女打算吧？那我就可以利用他這個軟肋。”
“我新封冠軍候，又執掌左武衛，各大世家子弟對我有所求。要想安排子弟入我軍中，自然要有利益交換。否則，這有限的名額我為何給他？”
“我主動安排瑾珙，一來有家族子弟相助，不至於軍中全是外人。二來也可用他應對三叔。以前他能耍無賴，以後他就要考慮清楚了。”
“每年多占幾千兩銀子重要，還是瑾珙前途重要？他又不是真傻，自然拎得清。何況，自來家族以官職最高的人為主，他雖是長輩，也不敢逆了我的意思！”
韋小葉不禁有些感慨，“照你這麼說，世家內部也是弱肉強食，不講尊卑、仁義、孝悌？”
陸瑾瑜見她笑得促狹，也不禁笑道“哪裡不都一樣？這些聖人之言是用來教化百姓罷了，大家都講些忠孝節義，天下也就好治理些。”
“每逢亂世便有忠臣良將站出來，他們才是最愛這個皇朝的人。隻因沒有朝廷庇護，他們連種田安居的資格都沒有。”
“世家卻不同。不管誰做天子，總要有人輔佐著治理天下。百姓連識字的都不多，自然隻能用世家子弟。所以，隻有千年的世家，沒有千年的皇朝。”
韋小葉忍不住揶揄，“說白了有奶便是娘，皇帝姓楊還是李無所謂，隻要不影響世家的存續，便會得到他們的擁護。皇帝不敢動他們，倒也可以理解。”
“他們告訴天下人要忠孝，實際自家卻是根本不守任何禮儀、規矩、律法？”
陸瑾瑜搖了搖頭，“那也不至於，世家之間有爭鬥，但也有默契，自然也有些不在明麵上講的規矩。比如相互之間鬥而不破，儘量不搞暗殺那一套。”
“否則相互殺戮，豈不是人人自危？我當初在揚誌縣遇刺，這便是江南世家壞了規矩。尤其我被你救下之後，他們就得補償我。”
“我那時不過是個武德司行走，若是死了也便白死。可我活下來了，他們就要改變做法。我提的要求有三條，他們都做到了。”
韋小葉見他麵帶笑意看著自己，便有些恍然，“讓我猜猜看。第一條，應是你所查之人讓他們交出來。第二條，與江南世家化敵為友。第三條嘛……”
韋小葉看他連連點頭，還有些期待之意，有些驚訝的指了指自己，“這第三條不會是照顧我吧？”
陸瑾瑜大笑著點頭，“小君果然聰慧！得你相救才有如今封侯，我怎能容許有人針對你？我不可能一直停留在江南，自然要他們保你。”
韋小葉這下就明白了，為何當初刑太監知道她的身份後，忽然就轉變了態度。當初以為他是顧忌方元安。
現在才知道，是江南世家和陸瑾瑜的妥協。
刑太監作為代言人，為了彌補刺殺陸瑾瑜的出格之舉，這才明裡暗裡的照顧韋小葉。
她後來獻上鐵礦，刑太監在奏報上提了她的功勞，才有聖文皇帝封誥宜人之舉。如星、如月以及被劫走的孩童，才輕鬆的要了回來！
這一切，原來不是自己的主角光環，而是陸瑾瑜的庇護！
韋小葉想通這些，自然看著陸瑾瑜的目光滿是柔情蜜意。他也被這灼灼目光看得意亂情迷。
當下，正事還沒說完，兩人便自然而然的探討起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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