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歡瞧著雪白宣紙上那狗爬一樣的字,暗暗搖了搖頭,且不說詩如何,都說字如其人,想來今日他們是無法得償所願了,果見一斯文男子走出來,隻拿起紙看了一眼,就恭身一禮,“諸位還請回。”
男人臉上掛不住,梗著脖子道,“我都來了五六回了,每回都說依景做首詩即可,我好歹也是考上過秀才的人,怎的就入不得你們的眼?”
“實在不好意思,多有得罪,這是小店的規矩,還望公子莫為難在下。”男子一副儒雅模樣,說出的話也禮貌,可卻不容置疑。
“算了張哥,這酒樓可是和碩王世子的,不可在此鬨事。”有人扯了扯那男人灰色的衣袖,“快些走吧,咱們不過平頭百姓,惹不起這些個皇親貴胄。”
男人被人半拖半拽的走了,還不甘的又回頭瞪了那男子一眼。
宋清歡看熱鬨看的正專心,忽聞一道男聲傳來,“這位姑娘可是來小店用餐的,小店的規矩姑娘可知?”
宋清歡這才看向這錦袍男子,輕點頭,“嗯,方才知道了。”
男子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姑娘請!”
宋清歡在雕花暗紋紅木桌前站定,拿起筆,歪頭沉思半晌,漂亮的簪花小楷躍於雪白宣紙上: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男子見她寫完了,拿起來展開,不禁念出了聲,撫掌,“姑娘才華斐然,在下佩服,不知姑娘可將此詩贈於小店?當然,下麵會屬姑娘的小字,不知意下如何?”
宋清歡卻轉身問冬梅,“我的小字是什麼?”
冬梅.....“不知....”
那男子怔忡,半晌笑道,“姑娘如此才華,不若現起一個可好?”
宋清歡想著這也不是自己寫的詩啊,全是上學那會兒被逼無奈背的,幸好她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哪好意思屬自己的名字,“海棠未雨。”
男子愣了愣,旋即問道,“在下冒昧問一句,這小字不知可有出處?”
宋清歡已經緩緩往店中走去,聞言隻淡淡回,“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心染紅塵,一半詩意若從容。”
店中裝飾奢華,卻又很低調,瞧那梁下懸著的琉璃燈盞就知這酒樓主人非富即貴,一水的雕花紅木桌椅,雖是大堂,卻並不似其他酒樓那般吵鬨,跑堂小廝也穿牙白短衫,乾淨利落,牆角邊擺著時令花草,幽幽檀香彌漫。
“姑娘今日這詩當屬上乘,隨在下去樓上包廂吧。”男子溫和一笑,帶著她們往樓上走,期間並不多話,隻簡單介紹了一下樓中規矩和招牌菜式。
包廂不大,可容五六好友相聚,臨窗是張軟榻,鋪著湖藍錦被,床幾上擺著檀木小幾,絞絲縷空香爐正冒著淡淡輕煙,一隻紅泥茶壺,並四隻白玉小杯,窗外碧闌乾低接軒窗,結了冰的湖儘收眼底,樓下人聲嘈雜,喧鬨非凡,樓中曲調清幽,香氣嫋嫋。
待她二人坐定,有小夥計拿著菜單過來,她們不問,他也不開口介紹,隻安靜候在一旁,讓宋清歡對這酒樓好感倍增。
宋清歡一一掃過那些菜名,最後點了西湖醋魚,龍井蝦仁,蟹黃豆腐,並一盅排骨湯,“先這些吧。”小二點頭應是,轉身就出去了,還替她們將門輕輕闔上,宋清歡這才將臉上的麵紗取下,長吸口氣,“憋死我了。”
冬梅嗔怪道,“這麼薄的麵紗哪就這麼誇張了,姑娘怎的一道青菜也不點?”
宋清歡已經斜坐在小榻上,輕輕將茶放在泥壺中,瞧水沸騰,升起嫋嫋熱氣,“在家還沒吃夠?”
冬梅一噎,五姑娘說的倒也是,之前大夫人刻意打壓,她們全年見不著半絲葷腥,每日裡的桌上擺的就是青色,菜就那麼幾種,反複的上,看了就沒胃口。
“瞧著這酒樓主人定是不缺錢的,待客的茶竟是龍井。”她慢慢斟一杯,又給冬梅推過去一杯,“還是新茶,口感綿軟,帶著清香,你也嘗嘗。”
冬梅喝一口就放下了,嘿嘿直樂,“奴婢喝不出什麼不同,反正都是茶,味道大差不差。”
宋清歡白她一眼,“家裡的全是茶沫子,喝一口全是渣。”瞧著杯中起伏的綠色茶葉慢慢舒展開,宋清歡的心情也莫名好了些。
“反正不如姑娘你煮的奶茶好喝,甜絲絲的帶著奶香味。”冬梅不滿的撇撇嘴。
“牛乳也不是每日都能送的,我倒慣的你嘴刁起來了。”宋清歡的觀念裡並無奴婢主子一說,隻將她們當成家人,當成姐妹,她們在她麵前也漸漸放鬆下來,沒外人的時候甚至會一同躺在床上談天說地,嬉笑打鬨,有時相擁著就睡過去了。
小二輕叩門,得了應允才魚貫而入,將菜一一擺好,又放了兩碟精致點心,半垂著頭恭敬的道,“這是掌櫃送給姑娘的,姑娘慢用。”說完又都安靜的退出包廂,再無多話。
宋清歡一看那碟中點心就樂了,“嘿,咱家的點心。”
冬梅伸長了脖子一瞧也樂了,“可不是嘛,來這也能吃到自家點心。”她們的點心上刻意拓了個遇字,是宋清歡找人專程刻了模子,秀氣小楷,旁人輕易模仿不了。
冬梅吃的頭也不抬,“少吃些飯,多用菜,又沒人同你搶。”宋清歡將魚腹上的肉夾到她碗中。
她每道菜吃了幾口就放了筷,端起半溫的湯喝幾口,“冬梅,你的手藝也很好,有想過今後也開個酒樓嗎?”
冬梅被湯嗆到,瞪大了眼睛,“姑娘,這怎麼可能,就我這種身份。”又壓低了聲音,“再說我可是暗衛,是簽了死契的。”
宋清歡沒再說,她知道凡是簽了死契的,想要真的脫身重返自由身是很難的,再者這年代對女子有著諸多規矩教條,她回不去了,就隻能順應,唯獨婚事,她必須得自己做主,若真尋不到,便遠離喧囂,買住小院,關門獨過,也好過同眾多女子搶一個男子,日日為了爭寵手段用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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