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二點溜出學校,一直到晚上六點,天快黑時,我依舊在街上晃蕩。再然後是七點、八點,天完全黑了,但繁華的鬨市非但沒有寂靜,然而更喧囂了。
身體的疲累和心理的受挫,讓我最終停下的腳步。
進了一家我曾經最討厭的美國老爺爺的點,一口氣吃了三個漢堡兩分薯條外加一杯可樂之後,我頹喪地坐在位置上,看著鄰桌的一家三口。
這就是我討厭這店的原因,每次來,我總能看到人家的溫馨,相形見拙,我的可憐便格外凸顯了。
罵了一句“混蛋”之後,我離開了。
大略是因為吃了東西,我的步子總算不那麼沉重了,隻是心裡惦記著是,越走越偏僻,卻全然不覺。一直到周圍的路燈幾乎看不見,我才恍然發現自己該回頭了,可回頭,已經無路可走。
兩個黃頭發的年輕人正堵在我的身後。
也不知道當時的我是怎麼想的,沒有多說一句話,轉身便用儘全力跑動起來。
可我隻有十一歲……。
結局是可以預料的,甚至過程,事後我也想明白了,應該就在我討厭的美國老爺爺的漢堡店裡,我露財了,偏被人跟蹤了還不知道,一路往偏了走。
最後,他們拿走了我的書包,唯一給我留下的一句話便是“小孩子彆玩什麼離家出走,乖乖回家尿炕去吧。”
大概這兩個人也沒有想到,我非但不尿炕,甚至根本就沒有回去。
我就一個人,晃悠到了公園,找了一條沒人的長椅,往上一躺,打算熬過第一個夜晚再說。
不想,夜裡我便被叫醒了,是一對男女,和我說話的則是那個女人,夜深手電筒的光並不十分亮,加上我還沒完全醒,便沒注意她的長相,隻記得她的聲音很溫柔。
不過我沒有開口,那一刻我倒是感謝那兩個黃發青年的乾淨利落,整個書包的遺失,所有能夠證明我身份的東西,也就都不見了。
想到這,我更是三緘其口,隻當自己什麼都聽不到、聽不懂。
如此,我被輾轉送去了兩個接待處,但都因為我的沉默,讓事情毫無進展。而當時的我,更多的還是明白自己無處可去,就算是接待處的條件,也好過公園長椅的堅硬。
抱著這樣的信念,我繼續沉默著,然後又換了兩個招待處後,我被送去了“康泰”。
其實去那之前,我從不知道雲城有這麼一家療養院,可去了之後,我知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了,因為她一一喬馨。
還記得第一次見麵,她站在一個男人身邊,笑顏如花,後來我知道,那男人叫楊淩昱,是她的男朋友。
不過我記住她並不是因為她的笑顏如花,說實話,當時的我,審美並不算健全。真正讓我記住她的,是她見到我之後的反應,她幾乎是愣在原地,許久才蹦出一句“阿鬆。”
聞言,我也跟著愣了。
阿鬆……
我想念這個名字,這個聲音,整整五年,隻是母親離開之後,我再也聽不到了。即便在白家還有大把的人喊我“阿鬆”,但,不一樣,和母親的不一樣,和喬馨的,也不一樣。
雖然事後我才知道,她喊得是“阿頌”,而不是阿鬆。
但當時的我,卻是因為這兩個字,和喬馨親密了。
我幾乎是每天每天地粘著她,即便我知道我要扮演好他們給我下的診斷一一“自閉”,知道自己不能多說話,可就是聽著喬馨說,對我來說,也是大滿足。
還有一個不得不說的人,便是楊淩昱。
那時候,我除了將喬馨當做姐姐,就是把他當做自己的親哥哥。
在那段時間裡,我感受到了我之前在白家十一年都感受不到的親情,我將他們當做親人,最親最親的親人,最大的心願便是希望他們兩人能早日完婚。為此,我還糾結過一陣子,待兩人的孩子出生後,孩子到底該如何稱呼我?
因為從楊淩昱的角度來說,我是他的弟弟,孩子該喊我作叔叔;可從喬馨這邊來看,我是她的弟弟,卻該是舅舅。
最後我終於從這個死胡同裡轉出來了!
我不當舅舅也不當叔叔,我就當孩子的乾爹,我給他買玩具,陪他玩,給他所有我以前想要卻得不到的……隻是我沒想到,楊淩昱和喬馨,後麵會是那樣的發展!
所以,我不信他們了!
不管是楊淩昱還是尚亦澤,我決定,我要自己給喬馨幸福,我要當孩子的親生父親,給孩子真正的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