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海升是79級法律係的學生,去年入學的時候他隻有十五歲,是全係乃至全校年紀最小的學生。
他生於安徽農村,出身貧農,但從小就表現出超人一等的智商和學習能力,小學因為成績優異跳級一年,到1979年高考他順利以老家安慶地區文科狀元的成績考入了燕大法律係。
這個消息轟動了當年的aq市,讓查海升成了老家的名人。
接到燕大錄取通知書的那天,父親將家裡養了大半年的那頭豬開心的宰殺掉,又借了一筆錢,除了留給他生活費和路費之外,其餘的錢全部用來擺席麵。
他弟弟去鎮上批發來了100根冰棍,花了整整5塊錢,村裡的小孩子,凡是來看熱鬨的,每人一根。
弟弟還買回了兩斤白糖,倒在水桶裡,攪拌勻了讓來坐席的村民隨便喝。
院子裡擺了九張席麵,不僅有菜,還有煙酒,莊戶人家結婚也沒有這樣的排場。
考上燕大,是查海升人生十六歲之前最為輝煌的經曆,不過這種輝煌在進入燕大後迅速變得黯淡。
進入燕大後,查海升發現自己不是最聰明的那個,也不是成績最好的那個,許多同學連出身都比他好得多。
他並不虛榮,不覺得出身好就代表了什麼,可出身好確實有一個他無法比擬的優勢,那就是見多識廣,與城市同學的差距一度讓他有些自卑。
好在燕大對他們這些學生一視同仁,在這裡生活學習一年多,他接觸到了許多從來沒接觸到的新鮮事物。
人生中第一次吃到了巧克力、第一次看話劇、第一次聽交響樂、第一次聽國副級領導作報告……
在燕大的學習不僅讓他長了見識,也激發了他內心的求知欲。
高中時候正忙於複習的一個下午,有個縣城家庭的同學拿出一本《燕京文藝》來,說上麵有一篇講的是主人公被打成y派的事,寫的非常動人。
查海升當時拿過來看了看,覺得寫得很好,但對內容並沒有什麼太深的感觸和共鳴,隻記住了的名字——《牧馬人》。
他出身農村,嗡嗡嗡中受到的最大的影響無非是參加一些批d會,還是以看客的身份。
上高中那一階段,他最喜歡的是武俠,一開始是看《三俠五義》這些古早的俠義,
後來同學間有人流傳梁羽生的《兒女英雄傳》《七劍下天山》等香江武俠,他看得如癡如醉。
進了燕大的某一天,有個同學突然問他,“你去不去看看許靈均?”
“許靈均?許靈均是誰?”
“寫《牧馬人》《小鞋子》的那個作家啊!”
查海升恍惚又想起高中的那個午後,他跟著同學來到燕大圖書館,同學指給他看,“你瞧,那個就是許靈均!”
查海升見到了一個作家,那是他以前隻能通過鉛字才能認識的,但看完之後他覺得作家好像也是普通人。
又過了幾天,他吃完晚飯回到宿舍,就聽見幾個同學正在激烈的討論著,他仔細聽了一會兒,發現他們討論的是一部叫《高山下的花環》的。
出於好奇心,查海升借來同學新買的《人民文學》讀了讀,沒想到這一讀便放不下了。
花花公子的趙蒙生、忠厚熱情的梁三喜、性烈如火的靳開來……每一個人物都是如此的生動而飽滿。
查海升是農村孩子,他尤其喜歡靳開來這個出身低微的大老粗。
當他看到故事後半段靳開來為國犧牲後卻因為違反了紀律而不能評功時,他氣憤的將雜誌拍在桌子上。
“豈有此理!”
“誒誒誒!看書就看書,你摔我書乾嘛?”
雜誌主人不滿的出聲提醒,查海升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他耐著心繼續看完了,發現作者正是他前幾天去圖書館看過的那位作家許靈均。
但跟以前看完《牧馬人》不同,這次他被《高山下的花環》深深的打動,也對許靈均這位作家多了一層濾鏡。
許靈均創作的並不多,一篇短篇、三篇中篇,看完了他又去看林朝陽發表在《燕京文藝》上的創作談和《十月》上的評論文章。
今年三月末的時候,同學之間突然都在傳許靈均用另一個筆名也發表了作品,查海升當時迫不及待便去圖書館找來了那兩份署名是“王慶來”的作品。
查海升特彆喜歡《秋菊打官司》這篇,因為讀這篇讓他感覺到親切,他覺得這個許靈均真是太懂農村、太懂鄉土社會了。
將許靈均的所有作品都看完之後,他心中越發崇拜這位作家。
四月份,《當代》上發表了《賴子的夏天》這部。
這是查海升第一次接觸到意識流文學這個概念,初讀時,裡那跳躍的時間線、繁複的心理描寫和各種文字意向看得他頭昏腦脹。
他以前,喜歡的都是那種故事性強的作品,冷不丁看這種風格的,並不習慣。
耐著性子讀了一遍,又與身邊的同學交流了一番,他才逐漸弄明白這部牛逼的地方,越看越覺得好看。
理解了意識流文學的風格,大大的拓展了查海升的閱讀深度,在這之後,他的閱讀變得更加的廣泛和深入,也讓他發覺文學的魅力似乎遠遠大過法學。
上個月他聽說《賴子的夏天》出版,專門到校外書店去買書,因為去的晚了一點,差點沒買到,好在同學陶玉墨將自己的書讓給了他。
他很少到外麵書店去買書,除非是特彆喜歡的。
因為他每個月的生活費並不多,去掉飯錢也就剩了幾塊錢,所以他必須精打細算的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