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點來說,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確實是拉美文學最不可或缺的流派。”
陳凱戈聽著趙振凱的詭辯,心中雖覺得有些牽強,但也不能說完全沒道理。
他點了點頭,算是認可趙振凱的說詞,然後又說道:
“另外,對你剛才所闡述的‘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的定義和代表性作家、作品,我認為也不夠準確。
一直以來,哪怕是在拉丁美洲,他們對於魔幻現實主義的定義、範圍、特點等問題也一直持有爭論,眾說紛紜,難以統一,我們作為中國人又如何能準確的定義這個文學流派呢?
魔幻現實主義的拉丁文realisoági在拉丁語中本就是一個沒法確定其真正所指的‘空洞的能指’,去定義它本身就是不符合邏輯的。
有一位長輩對我說,魔幻現實主義文學是在繼承印第安古典文學的基礎上,兼收並蓄東西方的古典神話的某些創作方法,以及西方現代派的異化、荒誕、夢魘等手法,借以反映或影射拉丁美洲的現實,達到對社會事態的揶揄、譴責、揭露、諷刺或抨擊的目的。
它的本質更接近於‘批判現實主義’,是一種深化了的現實主義,並且是帶有濃重民族特色的現實主義。
你剛才說埃內斯托·薩瓦托是魔幻現實主義作家,這個歸類不準確,他的《關於英雄和墳墓》采用了大量的獨白、反省、思索和意識流手法,屬於明顯的心理實現主義……”
陳凱戈記性極好,此時他的情緒亢奮,曾經從林朝陽口中聽說的各種關於拉美文學的知識點幾乎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其中大段的內容幾乎都是林朝陽的原話,他連思考都不需要。
等他注意到趙振凱眼神中的慌張,心中突然有一種偶像崩塌、幻想破滅的感覺。
原來偶像也不是什麼都知道,自己隻是鸚鵡學舌的照搬來幾段林叔叔平時對於拉美文學的論述,竟然將他說的啞口無言。
陳凱戈心中這樣想著,有些意興闌珊的停了下來。
見陳凱戈終於停了下來,趙振凱終於鬆了口氣,他強壓著內心的慌張,擠出笑容。
“凱戈對拉美文學的了解十分透徹,感謝你指出了我剛才發言中的謬誤,要不然我差點誤導了大家。
早知道你在這方麵有這麼深厚的儲備,我就不班門弄斧了。
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我看不如讓凱戈係統性的給我們大家講講拉美文學的發展和文學爆炸的經過,大家覺得怎麼樣?”
從陳凱戈嘴裡麵蹦出來“realisoági”這個拉丁詞語的時候,趙振凱就意識到自己今天是碰上行家了,好人誰背這個啊!
心中慌張過後,他沒有死鴨子嘴硬的去狡辯,而是選擇明智的承認自己的問題。
是人就有不懂的地方,雖然這樣與他剛才那侃侃而談的形象有些落差,但也好過給大家留下一個不懂裝懂的負麵印象。
他最後還不忘來了一個“以退為進”,將陳凱戈推到前麵來,一方麵顯得他的謙虛大度,一方麵也能拔高陳凱戈的形象,讓大家忽略他剛才的出糗。
在趙振凱說出他的提議後,眾人立刻響起了掌聲。
最開始陳凱戈站起身質疑趙振凱的時候,在場人中有不少人都是不信任他的,還有人站起來反駁他。
在大家看來,無所不知的趙振凱明顯要更加有可信度。
可隨著陳凱戈不斷的發言,眾多大家沒有聽過的冷門詞彙從他嘴裡冒出來,連聽都聽不懂,眾人想跟他辯論都不知道該如何辯起。
而且大家都注意到,趙振凱似乎也對陳凱戈的發言非常信服,這證明人家確實有東西。
眾人熱情的掌聲讓陳凱戈有些受寵若驚,他從78年就在《今天》這個小圈子裡混,在這些人當中一直沒什麼地位,連他的帶頭大哥田壯壯都不算《今天》的核心成員,更彆說他了。
現在他受到大家如此的熱烈對待,心中難免滋生出幾分驕傲自得。
隨即他的腦海裡不知道為什麼浮現出林朝陽的形象來,跟風度翩翩、儒雅風流的趙振凱比起來,林朝陽的形象並不出眾,但當陳凱戈回想起他開口講話時的樣子,卻總感覺有一種不凡的氣度。
那種氣度與趙振凱這種以肉眼來分辨的氣質不同,很難用言語來形容。
當他不開口時,他就靜靜的佇立在那裡,仿佛一座無聲的山嶽。
當他開口時,恰如清風細雨撫過山嶽,看似平平無奇,卻滋潤了山林百草,飛禽走獸,萬物勃發。
這才是真正的文化人啊,相形之下,原本被他視作偶像的趙振凱之流,簡直如小學生一般。
我這個叔,真不白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