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係陰陽師!
我又將白芝麻抓了些出來,湖中的睡蓮幾乎已經移到了與岸相挨。我後退兩步,在岸邊的草石中尋了個乾淨的地方,擺了七個長條形。聽到師父吩咐我開始,我便把自己的血滴了一滴到白芝麻上,那白芝麻條立即像一團白色的蟲子,相互糾纏著向湖水裡蠕動而去。等到了水裡鋪成的長方形上方,慢慢爬進了那張女人的臉的嘴裡。
水聲輕響,我的動作愈發麻利。
有師父在水邊護著陣,水鬼沒什麼好顧忌的。
等袋子裡所有的芝麻,都經過我的手,進入那張口中,湖麵等待許久的那朵睡蓮突然間變成了一個水猴子。——這才是水鬼該有的模樣!
它猛紮了一個跟著,向下沉去,最後離開視線的是那條細長光滑的尾巴。
要不是湖麵上漣漪點點,根本看不出剛才有一隻奪命水鬼在此候著。
我把最後三道陰文書用火柴點燃,丟了紮冥幣在裡頭,用一根細香挑起來燒著。邊燒邊道“月與星合通古今,陰與陽列遁天地;水魂今現吾們謹,爾有約定違世情。”
聲音高低起伏,如長歌臨空,又似秋風吟嘯。
念完這幾句話,我把王月的鞋子包在上衣裡,用一根紅繩子係緊,再在紅繩下綁一塊大石頭,用力一甩,沉入湖底。
水波紋消失後,湖麵一片平靜,那水鬼並沒有再出來,這證明這場法事已經達成,我們與水鬼之間已經建立了契約。等這袋子白芝麻一粒不剩被全撿起來,王月的水陰關將又要再犯了。
不過,那得等到猴年馬月?估計那會兒王月早就老而去逝了。
法事過後,師父放下了陽文符,把地上的東西收拾好,往回走。
“師父等等,”我舉起滿手的泥給師父看,都是剛才撿石頭燒文書沾上的,“我洗個手,你在這兒等我一下噠?”
“嗯。”師父背過身去,一手握拳放到嘴邊,吹了聲哨子。
他是去喊小黑前來,再次替我們開路。
佘山與月湖之間本來是沒有路的。之前我們來,也是小黑提前開的路。
我往旁邊走了十幾步,錯開剛才做法事的水邊,蹲下身去,把手在湖裡左右晃了幾下。水很涼。
趁我掬水洗手的時候,那水鬼偷偷溜了回來。夜裡光線不好,難以發現有東西遊近,等到那滑溜的長尾纏到我手臂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或許它一直躲在水草裡,靜待時機。
我想叫師父幫忙,又想起他已經收了陽文書,如果叫水鬼看見了他,怕因此壞了他的規矩。我猛地甩了幾下手臂,那尾巴硬是甩不下來,更有將我拖入水中的趨勢。
師父仍然背對著我,修長的背部一動未動,黑色的衣物快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我也沒料到水鬼會有此一遭。
敢拖陰陽先生下水的水鬼,還真是世間少有。可是我卻忘了,這水鬼哪裡曉得我們是陰陽先生呢,隻要是個人,在它的眼裡,那就是“替身”!
師父聽不到我們這邊的動靜,一定是這隻水鬼在方圓兩米內下了結界。
看來它被湖水禁錮的時間已經很長了。
我把腳往相反的方向瞪住,用空出的那隻手把腰間的紅布扯了下來,朝水裡一擊。那水鬼原本用長長的尾巴把我往水裡拖著,此時一觸到紅布符,立即“吱”地尖叫了一聲。拖著我身體的力道陡然一鬆,我腳下一滑,仰天摔倒。紅布符從我手中脫落,那水鬼立即又纏了過來,一甩尾巴打到了我的手臂上,我鼻子裡立即鑽入了一股烤肉糊味以及貓尿的騷味並合的味道。胃裡被這味道衝得想吐的時候,頓時又聽那水隻連聲尖叫,水聲撲通幾下,它就不見了蹤影,隻留下幾圈水波蕩漾著。
抬起手臂一看,那水鬼的長尾打到的地方,正是我的左手蛇形胎記上。
還沒等我慶幸,它又遊了回來。這次的力道比上次還大了些,一把卷住我的小腿,眨眼的功夫就把我的小半邊身子拖進了水裡。
我死死抿著嘴,不讓自己出聲呼救。
春寒雖然已經過去,但齊腰以下浸在冰水裡,仍凍得我直打寒顫,反抗已顯得毫無意義。
一旦我全身入了水,那水鬼的力氣就更加大了,那樣我真是連一點生還的機會都沒有了。可是那紅布符剛才摔跤的時候,已經被我遺留在了地上,我拿什麼去跟這水鬼拚?
有了!胎記。
可是這胎記要怎麼用呢?
我正愁著,一個黑影風也似的衝了過來。定睛一看,竟是師父。
師父的動作非常之快,一手快如閃電地抓住了那水鬼的長尾,將它一扯,輕易就擰到了半空中。另一隻手伸出食指和中指,並攏,在水鬼身上的一處點了一下。那水鬼如同被掐了七寸的蛇,立即蔫在那裡,掛成了一根臘腸。從它的尾巴尖尖上,冒出了一團綠色的霧氣。
我急忙從水裡爬起來,連連拍胸後退到岸邊,遠離那隻水鬼。
“師父,快把它的魂魄打散!”我邊平靜自己的心跳,邊原地跳腳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