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擾皮膚的不隻是皺紋與斑痕,困擾靈魂的也不僅僅是歲月。
他知道手下的仆從也好,打手乃至最低賤的馬夫也罷,他們都盼著自己死去,朝自己嘴裡塞上硬幣下葬,瓜分遺產後各奔東西。
時代在變化,十年前死在火場的男人沒能告發的真相,還是會被警司與憲兵親手揭穿—把自己從中摘出,讓他傾家蕩產。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雕刻精美的煙壺,正欲取出其中的煙草,享受片刻的安寧。
然而,寧靜對背負罪孽的人而言,永遠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彼岸。
還有機會,“下等人”索倫知道自己還有機會。
是的,那條主礦道,是他和六麵骰的交易場。他六麵骰死了也好,人們隻把沉井小鎮當成流氓賭徒混雜的格鬥賭場更好。
這樣一來,沉井小鎮的失蹤與綁架風波散去,“下等人”藏在沉井小鎮下方的金礦才不會被更多人侵擾。
如何找到勞工?這很簡單。
給他們一碗加肉的土豆泥,為他們展示一塊金石參半的礦場戰利品,向他們承諾隻要有人能挖到更大的一塊,便可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這幫蠢貨,“下等人”怎會真的亮出看家寶貝給他們?
那隻是塊純度高了點黃鐵,但凡他們願意把這事兒告訴圖書館或酒吧裡讀過書的狐朋狗友,都不至於坐上馬車,被他拉到這地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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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工就位後,第二步要準備的自然是打手。
不要太多,但要足夠凶狠,不會出於同情心拒絕向搬運工們揮出鐵鞭。
原本這工作他聘請了“駝子”來做。
“駝子”以前是個…是重犯監獄獄警,還是精神病院看護員來著?
索倫沒多少印象了。
據說“駝子”是因為他在上個工作場地中,用銅扣皮帶打穿了某人的腦袋,才被勒令停職,必須拋下公家飯碗來低眉求食。
“下等人”收留了他,可今天早上,“駝子”失去十指和左眼的消息便傳入索倫的耳朵—有人前來應聘打手,滋事挑釁的索倫,被其中一位賞金獵人切下左腕。
還用問嗎?“駝子”該滾蛋了,少了隻手的他,少去半邊視野的他,留一個搬礦石都費勁的飯桶在這裡有什麼用?
讓他滾蛋,“下等人”可以開三倍支票給三名應聘者。
當然,要等金礦都挖出來後。
到那時,“辛德小姐”和她的朋友要去哪裡找他,那就是她自己的問題了。
嘿嘿,這招不算高明,但“下等人”索倫的行李,可都打包到馬車裡了。
今天有人在地下河中撿到金砂。
明天可能就是金礦。
再過上天,等金礦石收割到差不多了,就該撂下那幫窮鬼走人。
身前襲來的寒意,逼迫“下等人”中止幻想,將靈魂附入現實中的軀殼。
一道冷光突兀橫入他的視野。
那是柄鋒利到無可匹敵的長劍,距離他的鼻尖不過半寸。
劍尖微顫,折射出寒意。
索倫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的驚愕迅速被警惕取代。
他緩緩抬頭,對上了立於書桌對麵的短發少女那雙眼睛裡閃爍著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決絕與冷酷。
那是殺死過人的戰士,才會露出的眼神。
“你……是誰?”索倫的聲音微微顫抖,試圖保持鎮定。
但手中的煙壺還是泄露了他的緊張,它在“下等人”指間產出輕微的碰撞。
少女並未立即回答,隻是靜靜站在索倫身前。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的身上,給那頭紫色短發鍍上了一層神秘的光澤。
她的臉龐在光影交錯中顯得格外堅毅,與十年前那場隻有四人知曉的火場慘案中,那個絕望的“女孩”的逐漸重合。
那是索倫記憶中,一個模糊而又無法抹去的身影。
四名知曉者之一便是女孩的父親,他已經死了。
在“下等人”的目睹下,由邪魁剖去心臟。
他的屍體早該燒儘了。
可是—可是—
不,怎麼可能,曼達的女兒還活著,邪魁沒能把這段尾巴處理好?
該死的,他該親手掐死那孩子的。
而不是把她交給三教九流瞎晃悠的賞金獵人。
“你忘了麼,索倫先生?”
紫發少女的聲音雖輕,卻帶著穿透靈魂的力量,“有一場大火帶走了我的家人。而你,就是那個站在遠處,冷眼旁觀的‘下等人’。”
索倫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少女並非偶然闖入的訪客。
她是命運派來清算過去的使者。
他試圖尋找退路,卻發現身體被無形的恐懼釘在原地,坐上滿是鐵棱的刑椅。
“你想要什麼?”索倫的語氣中多了幾分懇求,卻也夾雜著一絲不甘。
他可以給她一切,他要錢,想要威信和地位,還是要他們宅邸下的金礦?
他,他都可以給她。
但是他老了,他還沒活夠,放過他,把他這條命留下。
這是“下等人”索倫最後的請求。
辛德的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微笑,手中的劍緩緩收回,卻未離開索倫的視線。“我要的很簡單,”她說,“正義。而你,將在這裡償還血債。”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書房內似乎響起了過往冤魂的低語,它們在等待,等待一場遲來的審判。
名為複仇的刀刃,刺入麵前蒼老男人的腹腔,向上升起,直到鯊鰭般的刃麵,劃過索倫的心臟。
直到男人咽部的血泡應聲破裂。
血液淤塞的窒息感,會為索倫送上死亡前的昏迷。
辛德打散腦中幻境的侵擾。
不,那不是辛德要做的。
辛德的刀刃,隻是削去一段“下等人”的白發。
她知道下等人要做出何等舉動,他會找機會搖晃床頭櫃上的鈴鐺。
叫來打手,叫來獵犬與家臣。
“很不幸,他們早都被我的朋友處理好了。”
“現在穿好衣服,跟著劍的方向走。”
辛德不會揮劍殺死“下等人”。
那對她的劍刃而言是種侮辱。
可她對記憶與心靈的窺探,讓辛德為他選擇另一方式體驗失敗。
“你會帶著提燈走到礦井深處。”
“你會用自己的一切,為礦工們支付薪水。”
“你會向他們說明真相…接受他們的審判。”
辛德收起五指,劍刃被她收回腰間。
行屍走肉般的“下等人”邁出左腿,向劍士口中所指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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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漆黑深邃的暗淵礦井。
手握錢袋的“下等人”是會被礦工們捆入牢獄,還是在拳打腳踢下真心懺悔?亦或去麵對曼達當年的結局,死在無人知曉的荒山?
那不是辛德該關心的。
她現在隻想找到阿斯拉與雷琳,然後找個能躺的下去的地方,好好睡一覺。
沉井小鎮安全了。
但是…
無處可去的勞工,在得知真相前,他們將全部投注在“下等人”的工作,與他虛幻承諾中的支票上。
這裡沒有法律,沒有牧野那樣的人留守於此。
很快會出現另一個借助暴力建立權威的人。
這是辛德從幾名老礦工心中讀出的猜測。
也是她對這次夜襲活動最不願接受的結局。
“好景不會長久的…”
她聽到他們心中沮喪的低語。
不會的。—她對勞工與幸存者們露出劍刃,象征榮耀與光明的長劍,切開巨岩立於岩石間的灰色裂隙。
因為…我會留下…—她對所有人說道。
寂靜過後,是歡呼。
是辛德在勞工們的簇擁下,步入本屬於“下等人”索倫宅邸後的腳步聲。
不,英雄不僅僅有她一個。
辛德的響指,打向身邊的雷琳與阿斯拉。
沒有被忘掉,感覺還不賴。
不然呢?在辛德忙著找索倫清算舊賬時,其他人以為阿斯拉和雷琳在做什麼?當然是要處理索倫手下的打手。
就像她們處理“駝子”時那樣。
在第一名打手倒下後,棄刀逃離的傭兵,遠比死於拚死反抗的亡命徒要多。
雷琳有點後悔她來之前喝過酒了。
她成了個酒桶,一隻麵紅耳赤的酒桶。
換句話說,她的身上都是汗水和酸臭味,她要洗個涼水澡。
還要找個地方休息一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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