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軍棍下去,平遼侯昏迷不醒。
好在袁崇煥下手很有分寸,再加上老宋頭及時趕到給劉招孫敷藥,外人看來傷勢嚴重,其實並無大礙,休養幾日便可。
此事當日便在開原城中傳開,平遼侯不避罪罰,以身作則,在各部軍中引起轟動。
涉事的近衛第二軍共兩千三百名戰兵和三十五名軍官在得知平遼侯挨了軍棍後,沒人再為自己喊冤,也沒人為鄧千總和孫大人鳴不平。
平遼侯本來和屠城無關,尚能如此嚴格律己,他們這些驅趕百姓填壕的元凶,還有什麼借口和理由不接收懲罰呢?
當然,在行刑中間,對於那些體弱生病的戰兵,鎮撫兵網開一麵,並沒有下死手,二十軍棍下來,兩千將士沒有出現一人死亡。
不過對於那些強壯的戰兵,鎮撫兵下手就狠得多了,很多戰兵被打得血肉模糊,沒有十天半月休養是下不了床的。
一連五天,開原城北大校場上,木棒抽打戰兵的聲音此起彼伏。
近衛軍幾位主官紛紛派遣麾下戰兵趕到校場觀刑,
各軍訓導官及時出麵,借此機會向那些沒被打板子的戰兵宣講開原軍律,他們將軍律的重要性提升到了前所未來的高度。
總訓導官親自登場,向戰兵們重申開原軍魂鋤強扶弱,蹈死不顧。
連續五日的打軍棍,給開原軍尤其中低層軍官造成極大震撼。
那些沒有被罰的軍隊也自發進行糾錯行動,重壓之下,三名損公肥私、中飽私囊的軍需官被揪了出來。
他們從萬曆四十七年開始盜竊軍需物資,從戰場運回遼東,高價走私建奴······
依照開原軍律,經過審判後,三人皆被處死。
工商、工坊、屯堡的自查自糾也在開原、鐵嶺、撫順、寬甸、清河五城同步展開。
在這種強大的威懾下,共有二十一名官吏、屯長主動自首,向鎮撫兵交待了他們貪汙受賄的情形。
按照平遼侯定下的既往不咎策略,對這些貪墨官吏皆從輕發落,家中男丁驅趕至礦場勞動,女眷繼續留在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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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招孫睡了一天一夜,次日下午才漸漸醒來。
楊青兒和布木布泰守在床邊,布木布泰眼皮沉重,還在打盹兒,昨夜她熬了一宿,一直沒睡。
誥命夫人眼睛腫的像兩個大桃子,為夫君流乾了眼淚。
平遼侯昏迷期間,老宋頭從軍營趕過來三次,又是號脈又是敷藥,留下方子讓誥命夫人煎藥,雖然神醫信誓旦旦保證,隻是些皮肉傷,並無大礙,休養半月便可下地,楊青兒還是止不住的流淚。
劉招孫望著床邊這個淚人兒,慚愧不已,他平日在外行軍打仗,諸多事務都丟給了誥命夫人,卻很少顧及夫人心情,總讓她擔驚受怕。
掙紮著想要坐起,背後一陣劇痛。
前麵骨傷還未痊愈,後麵又被袁嘟嘟打了二十軍棍,考驗穿越者生命力的時刻,到了。
楊青兒見夫君醒來,破涕為笑,連忙讓布木布泰去端參湯。
“喬大人送的高麗參和當歸,最是滋補,幾位大人都在關心夫君傷勢,今日已經來問三四次了。”
楊青兒邊說,邊從蒙古蘿莉手中接過熱氣騰騰的參湯,用勺子嘗了一口,小心翼翼喂到夫君嘴邊。
布木布泰拿了個靠枕放在平遼侯身後,劉招孫掙紮著坐起,喝了兩口熱乎乎的人參湯,感覺周身如火燒一般,熾熱般痛疼。
他強忍住沒有表現出來,傻傻對著楊青兒笑。
“人家總兵老爺都是打彆人,你倒好!自己要打自己!還打得這麼重!真是個呆子!”
見劉招孫身體無礙,還在對自己癡笑,楊青兒忍不住嗔怒。
“彆的總兵老爺管下麵,都是搜刮卡要,你倒好,對他們極好,還拿魂兒和他們照,照幾次,魂兒沒了,我們孤兒寡母怎麼活?”
劉招孫聽著眉頭微皺,噗嗤一聲,嘴裡的參湯吐了一地。
楊青兒連忙停住抱怨,關切問道。
“燙到了?”
劉招孫搖搖手,忍不住笑起來
“啥孤兒寡母,咳咳,咱們不是還沒···”
他話說一半,瞟了眼旁邊站著的布木布泰,小蘿莉已經困得不行,劉招孫對她揮揮手。
“回去睡吧,看把孩子困得。”
布木布泰歪著脖子,瞅著床上的劉招孫,強打精神道
“姐姐,你不是說要揍人嗎?要我幫忙不?”
楊青兒對小太妹擺擺手,蒙古蘿莉這才打著哈欠走了出去。
“困死了!”
待布木布泰關了房門,劉招孫認真望向夫人,長歎一道
“夫人,我不拿魂兒照他們不行啊,今年忙著打仗,無暇監管他們,便鬨出這麼多事情。結黨的結黨,貪汙的貪汙,有些人為了軍功不擇手段,比建奴屠城還要厲害。趁著大家良心未泯,趁著我權勢正盛,必須要管,怎麼管呢?開誠布公總比直接上錦衣衛詔獄要好吧。現在不管,過兩年,成一群驕兵悍將,貪官汙吏。到那時,你想照魂兒都不能,隻能剖心挖肺,君殺臣,臣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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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青兒長歎一聲。
“說這些做什麼?隻願夫君安好,全家平平安安。”
楊青兒扶劉招孫喝完參湯,將碗放下,細細回味他剛才說的話。
劉招孫以為她還在擔心自己,笑道。
“剛才誰說孤兒寡母?”
楊青兒見劉招孫緊追著不放,假裝怒道
“你明知故問,金虞姬背井離鄉,父母雙亡,又是外番女子,對你這般好,比好多漢女佳麗都好,可不能辜負人家。”
劉招孫看她樣子,便知她是聽說了張嫣之事。
哪裡是擔心金虞姬,分彆是在擔心傾國傾城的懿安皇後。
“我與安遠將軍伉儷情深,自然不會負她。對了夫人,康應乾前日給本官介紹了一位佳麗,來自中原,真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連宋應星那個呆子都看得流口水,本官想著要不要納她·······”
楊青兒見夫君一臉正色,以為他真心想要納張嫣,眼淚嘩嘩就流出來。
“你還要納妾!一年不到就連納三妾,我要告訴父親去,你欺負····”
劉招孫平日不怎麼開玩笑,放肆起來也口無遮攔,沒想楊青兒當了真,他頓時慌了神,連忙伸手去安撫。
“不要你碰。”
楊青兒哭了一會兒,終於停住哭泣,對劉招孫道
“夫君,你可知開原小兒是怎麼稱呼布木布泰的嗎?”
劉招孫一臉茫然,這完全觸及到自己的知識盲點。
“怎麼稱呼?”
楊青兒抹了抹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不無八卦道
“都說她是總兵老爺童養媳。”
劉招孫不以為然道
“彆聽小孩胡說,布木布泰在私塾打過幾個漢人小孩,所以他們才這樣編排她。”
楊青兒睜大眼睛,輕輕拉起劉招孫雙手,用確定無疑的口氣道。
“夫君,不止是小孩說,開原和鐵嶺好多外番商人都在傳,說平遼侯要搶外番女子做小妾,海西一個、朝鮮一個,建州一個、蒙古一個,吐魯番一個,倭國一個,安南一個、琉球一個······”
“真的?”
“奴家騙夫君作甚?你們去打赫圖阿拉後,開始有人傳起來的,最近倒是少一些了。”
劉招孫聽了哈哈大笑,忽然肋下一陣疼痛,笑聲被迫中止。
“這是把本官當成種馬了?夫人你看本官像嗎?”
楊青兒沒心思和夫君說笑,隻是眉頭緊蹙,她出身官宦世家,自幼對權力鬥爭頗有造詣。知道這流言絕非空穴來風,背後絕對有其他勢力操縱,目的很明顯,為的就是阻攔夫君的以夏變夷之策繼續推行。
劉招孫望著夫人認真思索的模樣,恢複一臉正色
“夫人所慮者,正是我最擔心的。赫圖阿拉屠城前,這些隻是空穴來風捕風捉影,現在,傳言都要坐實了,此時無論是誰在背後搗鬼,開原的以夏變夷之策,怕是要遇到大麻煩了。”
楊青兒仔細板著手指頭,逐個分析她認為可能是幕後黑手的開原官吏。
劉招孫讓她不要胡思亂想。
“可能是朝廷的人放出的謠言,也可能是內外勾結,先不要打草驚蛇,先靜觀其變。”
臘月間留在家中養傷,就當是給自己放一個年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