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四年秋冬之際在遼東原野上點燃的星星之火,在還沒來得及形成燎原之勢前,便被悍將鄧長雄率第二兵團迅速撲滅。
十月間,鐵嶺清河等地叛亂悉數平定,參與暴動的農戶被抓了一批,殺了一批。幾個大“賊首”伏誅後,從者全部投降。
幾千人死去,幾萬畝地拋荒,幾千個家庭灰飛煙滅。
帝國上上下下,各階層(雖然太上皇並不承認他的帝國存在階層)之間的隔閡進一步擴大。
如同一顆仇恨分裂的種子,太初四年這場農戶大暴動造成的影響,已經在很多百姓心中生根,等待未來某一天發芽,茁壯成長。
十月初七日,太上皇召集情報頭子章東,細細詢問,遼東暴動背後,有沒有官吏推波助瀾的蹤影。
“回陛下,蓑衣衛在鐵嶺、清河都有暗樁,目前就搜集到的情報來看,還沒有發現有朝中官員參與此事。”
章麻子停頓片刻,繼續補充道“除了退伍老兵跟著鬨事兒,其他的人,都沒參與。”
“退伍老兵?”劉招孫臉色陰沉下來。
“朕待士卒,一向不薄,農戶沒糧食上繳,造反情有可原,退伍兵,有糧票,有糧食,每年還有國家體恤,為何也要跟著造反!”
按照大齊兵役製度,所有男丁,不論出身,隻要身強體健沒有疾病,滿十六歲後,都須要服兩次兵役(每次為三年),兵役期滿後,采取自願原則,由戰兵自己決定去留。
退伍兵除了享受半餉待遇,還會有軍人特有的糧票布票油票等,相比百姓使用的普通票據,發給退伍軍士的票據具有更強的購買力······
“陛下有所不知····”
章東欲言又止,抬頭飛快的望了眼四周。
太上皇朝左右揮了揮手,旁邊侍立的宮女太監立即退下,東方祝不敢停留,走在最後麵,小心翼翼合上了宮門。
“陛下,這兩年兵部戶部發給退伍兵的糧票,不知為何被轉移到了各地商會手中,由商會轉發,一些商會掌櫃少發漏發,甚至連他們月餉都克扣。”
劉招孫目光炯炯,示意章麻子繼續說下去。
“最初,孫閣老想的是簡化手續,好讓錢糧早點到老兵手中,沒想到,商會那幫子人膽子這麼肥,竟然和外麵的商賈勾結,用軍隊票據低價買糧買布,再由黑市高價賣給百姓,兩頭殺價,兩頭賺錢。”
太上皇拍案而起“那些老兵如何不向朝廷上疏!還有,各處兵站的主官是乾什麼吃的,這等大事為何不報!”
章東咬了咬牙,歎息一聲
“陛下有所不知,這兩年,遼東下邊亂的不行,傷兵、老兵大都在苦寒之地,彼此分散,獨木難成林,告了沒人管,那些兵站,早就和商會民政同流合汙,一起撈錢,臣在寬甸還聽說,兵站主官用朝鮮人代替漢人入伍,一個新兵可以賺五鬥米····”
沒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會有這樣的事,劉招孫今天算是開了眼。
“罷了,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把民戶安撫住,把老兵傷兵的撫恤補發下去,懲治貪腐,以後再說,朕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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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緊急從遼東各地軍糧中,劃撥一部分發給農戶,同時叫停了持續多年的征糧行動,搜集餘糧的戰兵也全部撤回,部分鬨事的退伍兵得到了安置。
恩威並施之下,太初四年的這場暴動暫時平定。
雖然沒有證據證明背後有人推波助瀾,不過此事在百官逼宮之後發生,很難不讓人產生其他聯想。
連番打擊之下,武定皇帝心力交瘁,對自己,對大齊,對眼前所見的一切,都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十月二十日,太上皇在大正宮單獨召見了首輔孫傳庭,在一番聲嘶力竭的斥責之後,太上皇宣布,罷去孫傳庭首輔之位,令其回家待罪。
孫傳庭嗬嗬一笑,恍惚之間,他看到了泰昌二年,用百姓填壕攻打赫圖阿拉的場景。
轉眼之間,十五年過去了,平遼侯變成了太上皇,奄有四海,然而,還是習慣讓彆人替他背鍋。
須知,無論是餘糧收集製,還是對老兵的撫恤,亦或是《齊朝田畝製度》,所有一切都是太上皇一人製定。
如果是太上皇是今天發生的所有變故的幕後黑手,那麼,孫傳庭他們便是這隻黑手手中握著的刀。
刀,是沒有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