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明軍被這氣場鎮住,呆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舉刀砍人。
“誰敢!”
一路上一直以溫文爾雅示人的大學士,忽然爆發了小宇宙。
他上前一步,貼著那把總的臉,怒目圓睜道
“九江城中有多少人!一萬?還是三萬?一萬殺一萬!三萬屠三萬!這是齊國太上皇的原話!老夫不忍看九江百姓死絕,才不顧舟車勞頓來救你們!”
錢謙益一把揪住明軍把總,指著江麵連綿不絕的戰船,吼道
“老夫不來,兵丁來!火炮來!你這武夫不曉事,本官不和你計較,但你壞了大事,有幾個腦袋可以砍!便是袁臨侯在這裡,也不敢攔我!”
把總被噴一臉唾沫,哪裡敢伸手去擦。
看錢謙益說話氣勢,再聽他隨口提起袁總督字號,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知道,這人必定與袁大人認識,而且兩人關係匪淺。
最重要的是,齊軍就在江麵上等著,他們兵力遠遠超過九江守軍,把九江府城圍得水桶一般。
百姓不知道這裡麵是咋回事,當兵的哪個不知?
九江已是座孤城,江西各府縣自顧不暇,南京朝廷是死是活還不知道。沒人會來救他們。
若不是袁總督堅持固守,丘八們早就逃之夭夭。
武昌鄂州那樣大城,明軍尚且守不住,昆山公那麼多兵馬,尚且不是齊軍對手。
他們又怎麼是齊軍對手?
“前麵帶路!帶我去見袁臨侯!老夫是來救全城百姓的!不是來和你們打仗的!誰若擋我,便是殺全城人!你可清楚?”
“清楚清楚,小的清楚了。”
把總身子蜷縮著,聲音低得像蚊子。
錢謙益雖是老邁,說話卻聲若洪鐘,氣勢不凡,他故意站在高處,周圍挑工都停下手中活計,好奇又驚恐的望向這個威風凜凜的老頭。
“前麵帶路!”
“是,是。”
把總全身一抖,雙腿不受控製跑到了前麵,也顧不上管什麼兵器不兵器了。
魏昭攙扶著錢謙益,一臉敬佩說“大學士威武,末將今天算是長見識了。原來說書人講的張翼德長阪坡嚇退百萬兵,都是真的咧。你剛才這樣一說,全城百姓都知道咱們來議和了,便是袁繼鹹想殺咱們,也沒那麼容易了。”
錢謙益微微一笑,低聲道
“過譽了,過譽了,這點雕蟲小技,不及吾皇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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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總督府正廳。
“督師,城中糧草,隻夠再食用兩日,柴火昨日燒完,火藥還夠三日使用····”
九江府城主簿,捧著疊賬本,小心翼翼對坐麵前的袁繼鹹彙報。
袁繼鹹瘦削的身體陷在一張太師椅裡,看起來像城隍廟裡的小鬼。
他伸手不停摩挲自己太陽穴,旁邊案幾上的茶杯早已見底,冒著淡淡的氤氳。
“繼續說。”
袁繼鹹微閉的眼睛忽然張開,下意識的要去拿茶杯,手剛伸出去又縮回來。
“昨日,正兵營十二步卒逃走,穿著百姓衣服,偷走一條船,前天八個馬兵偷走三匹馬····”
“還有嗎?”
袁繼鹹終於抓住那個見底的茶杯,一飲而儘。
主簿從懷中掏出封書信,當著上官的麵,將信封拆開,聲音更加低沉
“督師,禦史馬德元彈劾您擁兵不進,坐觀南京淪亡,與左賊無異;言官徐定國彈劾九江守而不戰,他懷疑督師已投降齊虜;宋應星諫言皇帝,讓江西其他州府以後不再向府城及各縣運糧運兵,他說,繼續增援九江,就是資敵·····”
“一邪小人,壞萬裡長城!”
袁繼鹹拍案而起,主簿冗長低沉的彙報終於戛然而止。
“食君祿,為君死!我袁臨侯保境安民,忠於朝廷,忠於大明,最後竟是這個下場!他左良玉一路燒殺搶掠,沒人敢彈劾,真是豈有此理!!”
主簿神情複雜的望著袁繼鹹,幾次欲言又止。
親兵上來斟滿茶水,抬頭和主簿交換一下眼神。
“這些塘報,都是如何傳到府城的?!周圍不是已經讓齊軍圍住了嗎?”
親兵手一抖,差點倒在袁繼鹹腿上,他連忙用抹布擦拭,主簿解釋道
“督師有所不知,賊將鄧長雄下令,除卻兵船,其餘商船、客船,皆可在江麵自由航行,齊軍不得阻擋,這些塘報邸報,都是由南京過來的商船攜帶的。”
袁繼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袁督師,屬下還是那句話,下官覺得·····”
袁繼鹹意味深長的望了主簿一眼,神色冰冷道
“你還想勸本官投降嗎?不必說了……”
“等本官戰死,你便去降。”
主簿輕輕搖了搖頭,退後兩步,看著袁繼鹹背影,朝親兵使眼色,親兵袖中,隱隱露出一把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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