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守南京的十個兵團兩萬五千騎兵馬群,在廣德元年冬季來臨前,已經將周圍百裡的草地啃食一空。
從九月份開始,每天都有馬匹病餓而死,這些來自蒙古、朝鮮、遼東等地的戰馬,顯然不適應南方溫暖潮濕氣候,越到後麵,草料越少,謝陽等人顯然高估了南京補給能力。
更糟糕的是,太上皇發現他不得不接收大批南明降軍。
單是南京衛戍部隊,就有一百零八衛,約等於幾百名軍官,上萬士兵。
加上左良玉、鄭森殘部投降兵馬,劉招孫和他的官員們,不得不為將近三十萬投降明軍糧食。
太上皇剛入主南京時,為安撫人心,削弱抵抗力量,決定收攏投降明軍,當時的政策是應收全收,不使一人凍餒。
錢謙益等人建議,對投降明軍,給予大齊新兵待遇,每人每月發二石糧食,二兩銀子。
這個建議提交上去後立即被劉招孫否決,太上皇久在行伍,知道二十多萬人每人每月發二石糧食,二兩銀子是什麼概念。
事實證明,即便後來按照每人每月發一石口糧,南京內庫的糧食,也隻夠支撐兩個月。
事已至此,隻剩遣散降兵這條路可走,否則要不了多久,各兵團主力也會步入糧草不足的困境。
不過,江南新近歸附,大齊還離不開這支力量,讓他們負責維持各地秩序,劉招孫計劃等到江西、福建徹底平定後,再將這些明軍漸漸遣散。
此外,投降明軍中軍官過多,很多軍官善於虛報兵員,換句話說就是善於吃空餉,所以報上來的二十萬多萬兵馬,至少得打個折扣,能有十萬人就不錯了。
太上皇下令將降軍中的精銳抽調出來,組成一支新軍,作為炮灰,以應付接下來的戰事。
齊軍南征兵力共計十二萬人,連上隨行輔兵和民夫,也才二十萬出頭,指望這點人馬,平鋪到江南九省,顯然根本不夠用的。
南方各省明軍或降或逃,齊軍兵力捉襟見肘,無法實現對所有城市的占領,劉招孫開始擔心“地方棍徒,四起搶劫”。
所謂棍徒就是打行蝲唬之類的無賴,這些勢力平日便危害地方,一旦權力出現真空,更是肆無忌憚,簡直和土匪流賊無異。
太上皇和他的大齊軍隊,此次南征的目的,當然不是搶一把就走,然後回到北方,而是實打實準備將江南各省納入大齊統治,實現對各地的牢固控製,至少要像河南山東那樣。
正是基於此,大齊統治者就必須避免單純的軍事行動——比如像降將耿忠明、尚可喜、耿精忠那樣對百姓的燒殺搶掠——劉招孫越發意識到,大齊必須儘快由戰時體製,轉變為和平治理模式,換句話說,就是要暫停狂飆突進,多用政治懷柔手段(最重要的是經濟手段),來消化這兩年來獲得的驚人戰果。
這也是大齊天命所歸(統治合法性)的必然要求。
太上皇很清楚,無論齊軍如何驍勇善戰,無論他的兵團取得了怎樣輝煌的戰績,誅滅多少敵國,軍事,始終隻是為政治服務。
隻有藏在鞘中的刀,才是讓人害怕的刀。
整天揮刀弄槍,逮誰滅誰,注定不能長久。
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總之,廣德元年,在齊軍占據江南,即將平定天下前夕,改革,再次被齊國統治者提上日程。
改革不能一蹴而就,但一日也不能再往後拖延。
鑒於前幾次改革的慘痛教訓,太上皇這次沒有獨斷專行,而是將變法大業交給了劉堪和他的八位閣臣,由賦權小皇帝和內閣閣臣們商議進行。
廣德元年這次改革,僅限於二省浙江、江蘇。
以二省作為先行試點,成功之後再考慮推向南方九省。
變法的內容沒什麼新意,大致遵守張居正變法那些東西禁止空談、毀天下書院、考成法、清丈畝等。
當然,根據大齊國情,勢必會加入軍隊近代化訓練、學堂製、科舉製度改革、對外貿易、海權至上、重商主義等內容。
張居正死後,新法很快人亡政息,大明最終隻是回光返照,不過在劉堪這裡,不會存在這個問題,他有的是機會將自己的改革,貫徹執行更長時間。
新法的另一個方麵,就是對武定元年到太初三年的苛政進行調整,也就是俗稱的撥亂反正(開曆史倒車),先前在河南、遼東各地執行的過於激進的廢除私產、平均地權等烏托邦方略,也會得到一定調整——如果不調整,根本無法在江南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