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位讓蘇平都沒有想到的存在,竟然來到他的病房中,對方滿頭白發,望著著他的目光,充滿慈祥。
“好樣的,你小子!”上了年紀卻仍舊英姿勃發的老者,朝他豎起個大拇指,接著他坐在旁邊凳子上,默默說著。
蘇平也想不到,開陽星大統領,竟然會來病房裡,隻是他眼下口不能言,身體又動彈不得,什麼都做不了。
大統領麵露感慨,緩緩說道“璃沙郊的弟兄,個個都是好樣的,多虧了你們的英勇無畏,才支援趕到時,達到真正的支援意義!
你的情況,我都聽醫師說過了,不多加調理恐怕以後很難好了,所以給你放一段時間時間的假,傷完全好了之後再回來任職,聽清楚了嗎?”
蘇平無法回答,隻能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明白。
大統領歎息道“你明白就好啊,嗯……不說了,還有一些從戰場上下來的弟兄重傷,我也看看他們去,你好好歇著吧。”
蘇平的餘光瞥見老者出門,整個病房內又安靜下來,等了一會,凝光又帶著百聞前來,說是守夜。
凝光望著躺在床上的少年,也是輕輕一歎,“希望能快點好起來吧。”
往後多日,蘇平都隻能躺在病房之中,身體的知覺一點一點恢複,可是那即便不動都存在的劇烈疼痛,讓他隻能很難自主入睡。
所以給他療傷的藥物之中,還多了些止疼安眠的藥材,若是還不見好,便會有七八個大夫跑進來,給他施針調氣,敷熱祛廢。
每天的日子是既枯燥,又找不出任何辦法避免,也好在一個月過去了,他的傷勢真的有在好轉,喉嚨恢複不少,總算能夠開口說話。
雖然那嗓音嘶啞,聽著如同枯樹枝被一腳踩扁了,但是至少能讓人聽得清,他在說些什麼。
“凝光姐,我那天在衣服裡藏著一顆失去光芒的神之眼,你有看見嗎?”
“是不是這顆?”凝光將旁邊櫃台上,那一顆黯淡的神之眼拿起來,放在他的眼前。
“對,對,就是這顆,你千萬收好了,和那我寄來……一個朋友的錢票放在一起就好,等之後我康複了,會去處理的!”蘇平神色一動,語速飛快。
凝光連忙安撫道“好好好,你彆激動,我照你說的去做就是了,你小心一點,現在正是恢複初期,不能有事的。”
蘇平也是聽勸,沒有再在這件事情多加贅述,而是問起了近日來,外界消息的情況。
“從你被送回來的那一天算起,昏迷了五天才醒,然後關於你一人獨戰四千魔物存活下來的報道,外麵已經滿天飛來。”
一說起這個,凝光不免扶額道“他們闖不進有千岩軍駐守的這裡,就跑到鋪子那邊去問,這一個月過去還是沒完沒了的。
聽說小翠姐那邊也是差不多的情況,還有你的三位學兄,刻晴,南掌生,或多或少都有記者找上門,要問你的情況,以及你的生平往事!”
聽見那一人獨戰四千魔物,蘇平沉默了少頃,才接著道“要實在不行,就報千岩軍吧,這樣子已經妨礙日常生活了,可以找千岩軍解決。”
“我知道呀,所以這段時間順手多賺了一點。”凝光嫣然一笑,桃花眸子似含水,清澈動人,嬌而不豔,媚而不俗。
“該說不說,不愧是凝光姐啊……”蘇平勉強地笑了笑,如用了鉤子強行咧起的嘴角,又迅速沉了下去。
凝光回過頭,眼神示意百聞先行離開,然後她把凳子挪進了些,下巴抵在病床上,隻在他的視線之中,出現一點點。
蘇平當然察覺到了她的良苦用心,便是順著心情,直言不諱。
“我其實很慶幸沒死在戰場上,但我又恨自己沒死在戰場上,那時候有三處戰場,其他兩處如何不清楚,但中心處隻有我一個人活下來了,這種感覺,很難說……”
凝光靜靜不語,充當一個聽眾的身份,她沒有參過軍,沒有經曆那慘不忍睹的廝殺,也沒看著戰友一個個慘死身旁,體會不到那種感受。
但她看著眼前少年觸目驚心的傷勢,從他口中得知當時的一切之後,卻忽然好像懂了,戰友埋骨,獨自存活的感受,那是如被無數沉重大山壓迫的無助。
在那一座座名為“亡魂”的山下,被其壓著的人可能一生無法好受,因為這不可忘記,也忘記不得,
凝光默默聽著,在少年說完許多心結與憤恨後,她終於開口,嗓音輕柔,令人如沐春風。
“也許他們會你活下來而驕傲。”
“是嗎?”蘇平麵色難堪,問道“是這樣的嗎?”
凝光柔聲安慰道“會的,你是他們最後的延續了,因為有你,他們戰鬥的身影還有人記得,他們的英勇,永遠都在!”
“這樣……就好。”
經曆了無數殺戮,然後又憋悶著一個月無法開口的少年,此刻真如一位求得答案的少年,雙目明亮,一眼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