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仿佛是一顆有生命的絨球。
宓奚打量著它,竟然奇異地感受到了它悲傷的情緒。
見宓奚收了手中的劍,那絨球便緩緩從屍體的胸口跳躍至頭顱旁,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
似是依賴,又似是撫摸。
就在這小球出現的那一刹那,原本貪婪地撕扯著碎肉的幾隻惡狗忽然瑟縮起了脖子,雙腿打顫,像是被什麼東西震懾了似的,忙不迭夾著尾巴逃了。
周遭圍觀的人瞬間變得麵容模糊,吵鬨的聲音也逐漸退去,如同隔著一層水幕,不甚分明。
仿佛有什麼東西將他們都隔開了,這片天地唯獨隻剩下他們倆,以及一個站在一旁的宓奚。
那小球輕柔地蹭著地上屍體,並不嫌棄臟汙和殘缺,最後它在屍體的額頭上點了一下,似乎是一個輕柔的吻。
宓奚莫名感覺自己方才狂躁的心情消弭無蹤,重歸於冷靜。
他抱起雙臂,開始審視這一切。
剛開始,他以為這是秦歎月搗的鬼,既然她能夠對自己的記憶動手腳,那麼在自己的腦中植入這麼一段記憶以擾亂他的心智,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那個絨球的出現卻推翻了他的猜想。
若是秦歎月為了喚起他心中的恐懼而特意弄了這麼一個記憶,那為何絨球會出現在此呢?
它的的舉止行為分明是在保護他的屍體,而他好像亦對它有一種熟悉之感。
這應該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是一段原本就存在於他腦中的記憶,而非他人植入。
絨球對屍體做出種種親昵的動作,而屍體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回應它了,於是它身上的光似乎暗淡了些許,整個球蔫了下去。
宓奚見狀,忍不住蹲身,向絨球伸出了手。
來,到我這邊來。
他雖然未開口,絨球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卻戀戀不舍地停在原地,並未到宓奚這邊來。
於是宓奚收回手站起身,走到了那絨球的旁邊“你這家夥,一具殘破不堪、醜陋無比的屍體有什麼好的,就這麼樂意守著?”
若說宓奚心中最為恐懼害怕的事情,莫過於夢境中這番情形,皇位被奪、江山易主,生前嚴重潔癖,死後形狀淒慘,不僅被隨意丟棄於鬨市街頭,還要遭受千人唾罵、萬民踐踏。
他一生所求之事,正是稱霸六國一統天下,結束這場混亂,讓子民們能夠安居樂業,無患無災,然而此刻那些卻像是被人無情戳穿的泡沫,隨著他的屍體散落一地。
所以當宓奚第一眼見到自己的屍體時,隻能感受到憤怒,險些沒能控製住情緒,想要揮劍斬碎這一切。
絨球的出現,奇跡般地消除了他的憤怒。
就算到了這般境地,它也在陪著他。
宓奚忽然就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那絨球似乎聽不得有人詆毀它所守護著的人,幅度很大地跳躍了兩下,對宓奚發出了不滿。
宓奚福臨心至,將它強行撈到手中,湊近了問“你喜歡他?”
沒等絨球做出舉動,他就篤定地說“你喜歡他。”
絨球呆了呆,繼而往後退卻,想要強行將自己塞進宓奚的手指縫中。
生動演繹了一番什麼叫“找個地縫把自己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