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璿也沒料到會得到一個這樣的答案，不由一怔，待到反應過來後忙扭頭看向縈風。縈風隻是怔怔地看了方霄決一會兒，隨後勾了勾嘴角，雲淡風輕。
“如果你依然想從我口中得到一個答案的話，”方霄決真誠地望向絲璿，“我所理解的愛，就是竭儘所能，陪她快樂幸福地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山頂的寺廟傳來撞鐘的聲響，在整片天地回蕩。
裴清光走到縈風身邊，伸手解開了係在她脖間的長鞭。絲璿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仿佛自己不是這起委托的源頭，而是一個毫不相乾的過路人。
楊路塵的手仍捧著那耳環，絲璿瞥了一眼，終於接了過去，顫抖著手摘下耳畔帶了許久的兔毛耳環，換上了承載著楊路塵愛意的耳環。
山間正逢夕陽時，黃色的猴毛耳環在夕陽下閃著金光，絲璿晃了晃腦袋，耳環輕輕搖晃著，時不時擦過她的麵頰。
“好看嗎？”絲璿笑著看向楊路塵，麵上是鄰家女兒般的嬌羞。
楊路塵呆愣愣地看著絲璿，忙不迭地點頭“好看！”
絲璿跪在楊路塵麵前，掏出手帕輕輕拂去他臉上的血跡，楊路塵隻顧對著眼前人傻樂，大大的眼睛被絲璿的倒影盛滿。
縈風和裴清光安靜地站在方霄決身邊，裴清光擔心地看了方霄決一眼，方霄決滿眼的迷茫，似乎正在努力理解楊路塵和絲璿之間的感情。
縈風也偷偷望向方霄決，他不懂情愛又如何，至少他給出了一個明確的答案。
那就竭儘所能，陪他快樂幸福地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縈風如此暗下決心。
絲璿的手帕被楊路塵的血跡染透，裴清光蹲下身，遞出了自己的手帕。
楊路塵感激地看向裴清光，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就流了下來。
“這麼能哭是要累死絲璿嗎？”裴清光笑著打趣。
楊路塵也跟著笑，越笑眼淚越多，連帶著絲璿也滿麵的淚痕。
“我有個朋友叫白老翁，也是個蛇妖，他在雁歸山下為妖建造了一座村莊，以後你就去那裡生活吧。”裴清光給絲璿想好了去處，既是為了能讓她好好生活，也是為了讓她贖罪。
絲璿端正地朝裴清光磕了一個頭，一拜不起“裴娘子在上，請受絲璿一拜。”
“這是做什麼，”裴清光忙伸手去扶，“要我看你和楊路塵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是喜歡跪就是喜歡拜。”
楊路塵也伸手去扶，絲璿卻仍固執地俯身在地，悶聲開口“我一顆真心錯付他人，又因此做了許多罪孽深重之事，這一生儘是荒唐。裴娘子大恩絲璿感銘於心，來世願結草銜環，以報此恩。”
裴清光隱約覺得絲璿的話意不太對勁，方霄決最先反應過來，顧不得禮節便伸手拉住絲璿的手腕，強行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絲璿麵色蒼白，嘴角不斷向外噴湧著鮮血。
“絲璿！”楊路塵驚呼一聲，原本虛弱的身體不知從哪來了一股莫名的氣力，穩穩接住了搖搖欲墜的絲璿。
“縈風！”裴清光忙移步到一旁，給縈風讓出了一個位置。
縈風起先見這場麵還有些無措，但很快醫者的本能占據了上風，她抬手化出一團綠光，自絲璿胸口七寸鱗片之處緩緩輸入，絲璿口中噴湧的血漸漸止住，縈風的神情卻越來越凝重。
“她之前蛻皮的次數太多，她的身體已經習慣了頻繁蛻皮，所以每次化出的皮囊並不能堅持太久。”縈風和裴清光之間的靈識連接一直沒來得及關，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場。
“你是說她現在需要一副新的皮囊？沒有彆的辦法了嗎？”裴清光通過靈識連接問道。
縈風抬頭和裴清光對視了一眼，遺憾地搖了搖頭。
絲璿強撐著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打斷了縈風的治療，她笑得苦澀“不必費心了，我早就料到會有今天。”
楊路塵的眼淚大滴大滴落在絲璿臉上，絲璿滿眼眷戀地望著楊路塵，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彆哭，人生走到最後能得你真心，我無憾了。”
楊路塵回握住絲璿的手，哀切地看向裴清光“菩薩，求你，救救絲璿，求你……”
可裴清光再厲害不過是個肉身菩薩，如何能和真正的菩薩相提並論。
見裴清光不應聲，楊路塵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揪住了裴清光的衣角“裴娘子……”
“不是我不想救，可她現在需要一副新的……”
“楊路塵，”絲璿虛弱地打斷了裴清光的話，她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活下去，也知道裴清光想說什麼，可這一切她都不想讓楊路塵知道，“你這潑猴，怎麼還是這麼不懂事，以後沒有我，在人類社會你要怎麼生活。”
絲璿眼角有淚滑落，埋入楊路塵抱著她的臂彎，“我剛化為人形就遇到了陳郎，與他相愛五十七年，後來他不告而彆，我遍尋不得，漸漸因愛生恨。”
楊路塵哽咽著說不出話，隻能朝著她猛搖頭。
“你聽我說嘛，”絲璿虛弱的語氣裡帶著濃濃的撒嬌意味，“我後來處心積慮懲罰那些對我見色起意的男妖，慢慢也開始主動勾引他們，可是，你不一樣，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的。”
“我隻是被困在了過去，不願意承認我的心意，也不肯相信我能擁有一份全身心的愛，”絲璿抬眼望向一旁的三人，“謝謝你們。”
絲璿的視線最終停留在方霄決身上，如果她不曾遇見過楊路塵，興許在見到方霄決那一刻開始就會將他據為己有，因為他和當年的陳郎太像了，一樣的書呆子氣，一樣的端方溫潤。
她不是看不出方霄決與她接觸時的回避，不是看不出他的彆有用心，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不是壞人，所以在最後，她才會選擇放他一條生路。
沒想到誤打誤撞，也給了自己一份解脫。
縈風凝視著絲璿望向方霄決的眼神，心頭湧起一股如同潮水般洶湧的痛意，那是一種感同身受的痛苦，仿佛千萬根細針同時刺痛著她的心房。
“絲璿，”縈風突然想起了什麼，她紅著眼眶望向絲璿，眼神中盛滿了後知後覺的苦痛，“我好像知道你的陳郎為什麼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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