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穀聽見門外的聲音,腳步匆匆跑了出來,同門外眾人打過招呼後,便抱著囡囡去了後院,白老翁一臉寵溺地望著囡囡離開的方向,對著裴清光小聲道“這孩子其實有幾分像你小時候。”
裴清光沉默著點頭,聽白老翁繼續道“如今我隻盼著她能平安長大,如果能成為像你一樣厲害的大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孟流景隻覺得自己掌心一緊,低頭看,是裴清光握著他的手忽然用力,他歪頭望去,裴清光緊抿著嘴唇,委屈而又局促地望向他。
努力奔跑的小孩是不能停下腳步的,休憩時的喘息會讓人沒來由紅了眼眶。
孟流景明白裴清光的委屈從何而來,十餘年守護靈脈的故事,雖然自己沒能陪她儘數經曆,但也不難從這一年中發生的事情中管中窺豹。
如何不艱難,又如何不委屈?
孟流景用力回握,目光堅定地望向裴清光,順著白老翁的話接茬道“我們家掌櫃的確是個頂好的大人,隻是她自己不知道,或者說不願承認。”
裴清光麵上綻出一抹苦笑,用以掩飾自己即將濕熱的眼眶,強忍著哭腔玩笑道“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我才不會給你漲月錢呢。”
白老翁眼底含笑瞥了孟流景一眼,朝院子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吃飯吧。”
裴清光疑惑地看了一眼,問道“我們不和大家一起吃嗎?”
白老翁擺擺手,轉身便朝院中走去,身為小輩的兩人不便再問,隻好邁步跟了上去。
院子右側的桌椅仍在,從前許多個平凡日子,裴清光從京都帶了糕點來,就與白老翁和白奶奶坐在那裡閒聊,白奶奶總會泡上一壺熱茶,再往茶杯裡放上兩顆紅棗,待到喝光一壺熱茶,杯中的紅棗也早已被熱水燙熟,入口軟糯,棗香與茶香並存,實是一種美味。
隻是如今,院中空空蕩蕩,再不見那個笑眯眯朝杯中添棗的老人。
白老翁扭頭見裴清光對著桌椅出神,不滿地瞪了孟流景一眼,招呼道“過來坐。”
裴清光回過神,垂眸不語,白老翁指了指桌上倒扣的三個碗“她特意給你們包的餃子,民間不是都說遠行餃子回家麵,吃完這頓,盼著你們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走在人生路上,彆回頭,就往前走。”
白老翁這話說得有幾分奇怪,裴清光不安地望向白老翁,遲疑問道“您不是……還在這嗎?”
“我自然是在的,”白老翁親自為裴清光搬開椅子,“我當初選擇支起這村子,自然要對村子負責到底。隻是人生這條路不好回頭的,就那麼幾十年,一眨眼就到了頭,能平平安安地走到頭,挺好的。”
眼瞧著白老翁扶著椅背的手愈發用力,關節處都隱隱泛白,裴清光上前扶住白老翁的手臂,朝孟流景使著眼色,示意他說些什麼,讓白老翁不要再沉溺於失去愛人的悲痛中,可孟流景隻是若有所思地望著桌上倒扣的碗,並未察覺裴清光的心焦。
不得已之下,裴清光舔了舔嘴唇正要開口,卻聽孟流景語氣認真地發問“您相信人有轉世輪回嗎?”
白老翁眼神飄忽地望著遠處,並不瞧發問的人,幽幽開口“我信。”
同為與人類相戀的妖獸,他明白孟流景的心思。
孟流景點點頭,繼續追問道“如果白奶奶再次回到人間,您還會找她嗎?”
白老翁像是一早料到孟流景的問題似的,毫不猶豫道“會。”
孟流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正要長出一口氣,又聽白老翁補充道“我會找到她,但不會再找她回來了。”
孟流景剛要放下的心忽又提起“為何?”
白老翁看了一眼裴清光,伸手指向後院“你去告訴布穀,等囡囡吃過飯便帶她睡下,今夜村子吵,讓她留在這裡陪著囡囡。”
這分明是支開裴清光的意思,裴清光猶豫著不願離開,白老翁又朝後院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催著她快些去。眼下的境況,裴清光自然不願讓自己的“不懂事”給白老翁添堵,隻好順著白老翁的意思,穿過黑暗的廳堂,去找後院裡的囡囡和布穀。
直到裴清光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許久,白老翁才又歎了口氣,坐在一旁的空位上,苦口婆心“最初我找裴震討來這村子,是因為雲嵐不願自己臉上的傷暴露在世人麵前,我便想著給她造個世外桃源。可慢慢的,村子裡的妖越來越多,那些家夥你也都見過,都是些老弱病殘或妖力低微難以長時間維持人形的小妖,雲嵐就跟著我照顧著他們,這幾十年沒少操心,論起這個,我對她實是有愧。”